父亲身材高大,有一双粗壮有力的巧手。他做的活细致精巧,村里人都赞不绝口。
小时候,家里开有一间瓦厂,父亲平日就在瓦厂做工。父亲制瓦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看。父亲制瓦的动作非常娴熟,每一道工序都做得有条不紊。他先摆好瓦模,然后从旁边的箩筐里抓一把细沙,均匀地洒在瓦模里,接着用刮线弓从早就和好的熟泥堆里刮下一大块泥巴,在案板上不断地揉搓,直到变成比瓦模稍大点的长方形泥块,然后双手高举泥块,用力压向瓦模,使得泥块充分与模吻合,最后拿起一个小号的刮线弓,紧贴着瓦模,快速向下一刮,把弓挂在边上,敏捷地把模上的泥块摔在案板上,再用一只手拿起瓦模,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瓦模正面,然后把模快速反扣,那片瓦就掉到父亲的手上,然后,轻轻把瓦坯一甩,瓦坯就精确地落到瓦垄里晾晒起来,没有丝毫损坏——这样一片瓦坯就制好了。父亲就是用这样一双巧手,为我们提供了日常生活所需,让我们生活无忧。
父亲的巧手不但瓦制得好,制作乐器也不差。他工余喜欢吹笛子,但是买一支现成的笛子要好几块钱,父亲不舍得花那钱。他砍回一根脚拇指大小且长了好几年的黄竹,截取最好的一段,大约35厘米长,再找来一根细钢筋,在炉里烧红,插到竹筒里,把竹节全部打通。然后,用铅笔在黄竹上标好要打孔的位置,再把细钢筋烧得通红,在标记好的地方烫出大小一致的8个孔,这样,笛子就初具模型了。父亲当然不会让笛子这么粗糙。他找来两张砂纸,一张粗砂,一张细砂,粗砂的磨有节的地方,其他地方就用细砂的打磨。经过打磨处理后,笛子就显现出光泽来了,摸上去光滑细腻,很舒服。我非常喜欢,就想拿来吹下,但被父亲阻止了,他说还没有完工呢,吹不响。
只见他找出一块泡沫板,用小刀裁出一个刚好和笛子内孔一样大小的圆块,用力塞进笛子头部。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可是父亲还要为笛子做最后的打扮。他拿出几条废弃的铜丝,整齐地缠绕在笛子没有孔的地方,一共缠了3段,经过装饰的笛子确实漂亮!我拿在手里有点爱不释手。最后,父亲为笛子贴上笛膜,试吹,调音,在不合适的地方,用小刀适当调整孔的大小。至此,一支漂亮的笛子就制成了!
父亲每天晚饭后,都会坐在堂屋门口,用自制的笛子吹奏几曲,曲目常常是《歌唱二小放牛郎》、《在希望的田野上》,还有电影少林寺的插曲《牧羊曲》等。笛声嘹亮悠扬,我每次都是伏在父亲的大腿上,听得入迷。
有一次,我趁父亲不在家,偷偷地拿起他的笛子,也想学父亲那样吹。可当我用力吹的时候,发出的音根本不像笛声,倒是像野猪在尖叫,难听死了。我不服气,连续吹了几次都是如此,一次比一次难听。我一生气,把笛子用力一甩,“啪”的一声打在墙角上,我吓坏了,一看,笛膜烂了,笛子还裂了一道细缝。我怕父亲责怪,干脆把笛子藏起来。父亲回来后,看不到笛子,他就知道是我拿了,但他并没有说破,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笑笑,就走开了。
第二天我放学回到家,意外地发现我房间的桌子上有一支小笛子,一看如此精致的做工,就知道是父亲做的。我高兴坏了,马上缠着父亲教我吹。在父亲的指点下,我很快就学会了吹笛子。饭后,和父亲一起二重奏。我几次想问父亲,为什么裂了的笛子还能吹出那么优美动听的笛音。但因为是自己搞裂的,不太好意思问,我想可能是因为父亲双手足够灵巧吧。
现在,父亲这一双粗壮的巧手已经衰老不堪了,笛子也不吹动了,但我还是经常回家和他一起,拿起曾经给我们带来无限快乐的笛子,放在嘴边吹奏,即使无声,音乐也会自动在我的心中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