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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船古道寻迹·境外行:南洋三月信风起 茶船万里踏浪去
茶船古道寻迹·境外行:南洋三月信风起 茶船万里踏浪去
2017-11-09 18:04   西江都市报   记者 苏爱清 杨 麦 龙天传

    采写:西江都市报记者 苏爱清 杨 麦 龙天传 摄影:西江都市报记者 苏爱清(除署名外)

   “茶船古道”在海外的延伸线,以广州和香港、澳门三地为起点,曾沿着“海上丝绸之路”的走向一路呈扇面展开,穿越整个南海。随着时空的转换,“茶船古道”的外销线路几番调整,但让人欣慰的是,广州—新加坡—巴生港的这条海上运输线路,对于六堡茶向海外的输出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每年三月,南海信风初起,风中传来缕缕茶香。西太平洋上,无数大船穿透南海的巨浪,踏着“茶船古道”在海外延伸线的轨迹,把梧州六堡茶送到万里之外的东南亚诸国。

    回眸历史,“茶船古道”在海外的延伸线,以广州和香港、澳门三地为起点,沿着“海上丝绸之路”的走向呈扇面展开,穿越整个南海:

    东线,到达加里曼丹岛上的古晋、山打根等华人华侨相对集中的地区,这些地区的华人华侨主要来自福建,更多是饮用乌龙茶和红茶,因此六堡茶在这条线路上虽有分布却并不明显;

    西线,一路南下,到达新加坡后稍作中转,即犹如天女散花般绽开,向南直落印尼的邦加、勿里洞、爪哇等地,向西直去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巴生港、槟城、吉隆坡、怡保,以及印尼的棉兰等地,向东抵达印尼的坤甸等地。在这些地区,六堡茶落地生根,成为当地民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世事多变,随着时空的转换,“茶船古道”的海外延伸线路数度调整:联通加里曼丹岛上古晋、山打根、坤甸等种植区的线路逐渐消失,面向印尼各地的延伸线戛然而止,只有面向新马地区的线路,至今仍高速地运转,让人得以一窥这条古道昔日的光辉。

    众多华工“下南洋”

    “茶船古道”向海外的延伸过程,与华人在东南亚的活动轨迹一脉相承。

    东南亚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东南沿海百姓移居海外的主要目的地。不过,六堡茶风行东南亚,则始于清代中后期华工“下南洋”风潮。

 

晚清时期,华工乘船到达南洋地区。(印尼客家博物馆收藏) 杨麦翻拍

    据《东南亚简史》记载,17世纪以后,西方殖民势力陆续在东南亚开辟商埠,为出口贸易服务的矿山、种植园在18世纪中期以后迅速增加。开发东南亚急需大量劳动力,为此,西方殖民国家纷纷在中国的东南沿海各地设立招工公所,鼓励甚至诱骗华人应募者订立契约,前往东南亚参与开发,有的洋行、公所还通过雇佣“客头”(劳工头),使用欺骗甚至绑架手段掠卖华工。与此同时,18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中国各种战乱和灾荒频繁,大量闽粤地区的民众迫切希望向外求生,于是出现了华工“下南洋”的海外移民潮。《华工出国史料汇编》《香港经济史》等资料明确指出:1851年至1873年,经澳门和香港运出的苦力华工超过50万人。

    “下南洋”,是那个时代无数中国人的无奈之选,是一段写满辛酸与血泪的历史。然而,又正是华工们心中无法割舍的思乡之情,写就六堡茶向海外输出的篇章。

    新加坡牛车水原貌馆由一栋三层的老式洋楼改造而成,馆里的旧照片、旧物品,还原的旧场景,以及一段段生动的语音讲述,让人得以身临其境地感受早期华工的辛酸经历:长达两三个月,待风而行的船舶驶向南洋各地,其间惊涛骇浪、艰险重重。而装载华工的船只大都人满为患,华工们饮食不继,缺医少药,自然也命如蝼蚁。

众多苦力挤在一条运输船上“下南洋”情景的描绘图。(新加坡牛车水原貌馆收藏) 苏爱清翻拍

 20世纪初期,苦力在新加坡码头上挑货上岸。(新加坡牛车水原貌馆收藏)苏爱清翻拍

    为抵抗湿热环境和疾病侵扰,许多华工在船上都饮用六堡茶。“由于船上缺医少药,很多华工把六堡茶当作药物来使用,在船上经常泡煮,直至船只到达目的地。”2017年9月12日,长期研究六堡茶文化的马来西亚茶人赵美玲介绍说。

    19世纪中期以后,东南亚进入新一轮大开发,加里曼丹岛上的古晋、山打根、坤甸等地,以及印尼的爪哇岛和棉兰地区发展种植园;马来西亚的怡宝、吉隆坡等地,以及印尼的邦加岛、勿里洞岛等矿区开发锡矿业;新加坡的港口开发和城市建设也在快速推进。华工们到达目的地后,立即投入到建筑、种植和开矿等繁重的工作中。赵美玲介绍说,酷热暑湿的环境、缺医少药的现实,让更多的华工饮用和购买具有消暑、化湿、养胃功能的六堡茶。

 20世纪初期,邦加岛上的华人矿工在工作。(印尼客家博物馆收藏)苏爱清翻拍

    进入20世纪20年代后,中国内忧外患加剧,战乱连连,灾荒不断,而东南亚社会经济相对稳定,种植、采矿等传统产业和铁路、航运、制造等新兴产业均获得发展,急需熟练劳工,于是,中国东南沿海民众“下南洋”的风潮再起。据《华工出国史料汇编》记载,1920年至1940年间,两广地区前往南洋的移民超过300万人。六堡茶透过“茶船古道”延伸线的输出再次得到强化,1937年编修的《广西特产物品志略》称,“在苍梧之最大出品,且为特产者,首推六堡茶……每年出口者,产额在30万公斤以上”。

    战火阻断茶船道

    1918年至1940年间,虽然六堡茶向东南亚的输出总体呈现增长趋势,但是,输出线路却出现了调整。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属东南亚殖民地使用的华工结构发生变化:管理模式的成熟和技能型华工增多,让英属殖民地种植业对华工的需求量大幅减少;马来半岛的锡矿区持续开发,对于华工的需求则有增无减。《马来亚开发史》一书称,这一时期,原本集中在加里曼丹岛上种植园里的华工,逐渐转移到印尼其他地区的种植园及马来半岛的锡矿区。华工需求的变化,直接影响了六堡茶在当地的消费,“茶船古道”面向古晋、山打根、坤甸等加里曼丹岛种植业集中区的延伸线路不断弱化。

 印尼63茶山。 龙天传 摄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再一次改写了六堡茶向东南亚的输出线路。

    日军侵入东南亚后,对华人阶层实施打压政策,尤其是在种植业领域,大量使用当地工人,许多华工被驱逐,不得不回流中国,“茶船古道”面向加里曼丹岛,以及印尼的爪哇、棉兰等种植业集中区的延伸线路因此基本中断。同时,由于日军切断运输线路,六堡茶对东南亚其他地区的输出也陷入低潮。1945年修撰的《广西农业通讯》称,“抗日战争时(六堡茶)外销日减,每年平均产茶1500担(75吨)左右”。六堡茶产量如此之低,对东南亚地区的出口量自然就更少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后,迁往东南亚的华人大幅减少,且主要集中在城建与采矿领域,在“茶船古道”面向加里曼丹和印尼棉兰地区的延伸线上,销售盛况再也无法重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下南洋”风潮彻底划上句号。不过,六堡茶已经随着“茶船古道”海外延伸线的输出,遍布东南亚的华人社会。据1951年出版的《中国茶讯》记载:“(六堡茶)除在穗港销售一部分外,其余大部分销南洋怡保及吉隆坡一带……它的消费对象,大部分为工人阶级,尤其是南洋一带的矿工,酷爱饮用六堡茶。”

    时局变化线路改

    进入1950年以后,由于西方国家对中国大陆实施封锁,“茶船古道”海外延伸线的始发点集中到了香港,线路也基本固定为香港至新加坡,然后再中转往东南亚各地。

    从香港运输六堡茶的货船到达新加坡后,一部分在丹戎巴葛码头卸货上岸,以满足新加坡当地的需求,或通过公路从新加坡运到吉隆坡等地;一部分则由新加坡南下到印尼的雅加达港中转,再发往邦加、勿里洞等锡矿区,以及爪哇岛上的华人集中区。

鱼尾狮公园位于新加坡河的入海口。苏爱清 摄

    今年74岁的雅加达华人张忠生,从20世纪60年代初就在印尼经营物流业。他回忆说,以前,印尼从中国进口的货物全部由香港装船起运,货船航行10天至15天才能到达新加坡,在新加坡稍作取水补给后再起航,至少又要15天到20天才能到达雅加达。

    除了南向的线路外,在新加坡中转的货船遇上合适的船期,还会西向直航到马来西亚的马六甲、槟城等海港卸货上岸,然后从公路运到吉隆坡、怡保等地。

马六甲鸡场街是早期华人在马来西亚的落脚点之一。苏爱清 摄

 昔日的马六甲鸡场街。苏爱清翻拍

    裕生隆有限公司是马六甲规模较大的日杂百货经营企业,经销六堡茶的历史至少有60年了。以前,该公司进口的六堡茶从香港发运后,基本上是通过新加坡运到马六甲港口。公司董事经理邓信孝至今仍记得以前茶叶进口的许多细节,他说:“早期通讯不发达,供货商组织货源较麻烦,再加上茶叶要辗转多地运输,我们确认订单后,一般要一两个月才会收到货。”

    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世界经济复苏,东南亚的锡矿开发再次进入高潮,大量华工又汇集到马来西亚的怡保、吉隆坡,以及印尼的邦加岛、勿里洞岛等矿区。这些区域对六堡茶的需求量大增,“茶船古道”面向这些区域的延伸线得到了强化。据《广西通志·供销合作社志》记载,1956年,梧州收购用于出口的六堡茶达到3120吨,其中很大一部分集中出口到了东南亚的矿区。

    可惜,时世逆转,进入20世纪60年代中期后,印尼时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地的华人阶层陆续出现文化断层,生活方式逐步西化和本地化,“茶船古道”向印尼各地的延伸线路因此中断,直至如今也未能为继。

    留存线路仍兴盛

    在留存的输出线路上,新加坡既是中转港,又是六堡茶的一个消费区。从中国运来的六堡茶在新加坡港口卸货以后,就进入进口代理商的仓库,然后陆续被销往当地的茶庄茶行、酒楼茶楼,甚至街边的小吃摊档。

    相比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六堡茶消费量更大,其输入六堡茶的线路也更多波折。

    20世纪70年代末期,东南亚地区的锡矿开采业迅速衰落,矿工大量散去,“茶船古道”面向马来西亚矿区的延伸线虽然依然运行,但输出的六堡茶数量已不如从前。只是,不少华工离开矿区进入城市生活后,仍然保持饮用六堡茶的生活习惯,使得新马地区的六堡茶销量仍维持在一定水平。联隆泰进出口有限公司负责人许金龙曾任马来西亚茶叶商会会长,对当地茶叶销售的历史谙熟于心。他说:“20世纪80年代,马来西亚每年进口的六堡茶有500多吨。”

    新加坡于1963年独立后,马来西亚急需发展新的国家级海运贸易港,1882年起就被英国殖民政府用于运输锡米的巴生港因此得到重视而风生水起。从20世纪70年代起,越来越多从中国经新加坡而来的货船停靠到巴生港,大量六堡茶从巴生港卸船后,通过完善的公路运输直达吉隆坡,或转运到怡保等地。随着马六甲港口的淤塞,以及槟城港口的转型,20世纪90年代后期,六堡茶进入马来西亚的海运线路终点基本集中到了巴生港。在这条线路上,运输六堡茶的船舶也从吨位相对较少的散装货船升级到了大型的集装箱货船。许金龙介绍说:“现在,我们从下订单到收货,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时光如白驹过隙。自20世纪50年代至今,“茶船古道”在海外的延伸线经历了从香港至新加坡,再分散到印尼、坤甸、马六甲、巴生港、槟城的阶段;又经历了印尼段线路的中断,马六甲、槟城等海港功能的衰落,以及巴生港的崛起。进入2000年以后,随着中国的飞速发展,“茶船古道”海外延伸线的起点又从香港转移到了广州。直至如今,新马两国仍是六堡茶在海外的主要消费市场,而广州—新加坡—巴生港的这条海上运输线路,依然发挥着积极作用。

    “华工把随身携带的六堡茶当作药物饮用”

    讲述人:赵美玲(54岁,马来西亚六堡茶文化研究爱好者,现居马来西亚吉隆坡)

赵美玲(右二)给记者介绍当地华人饮用六堡茶的方式。

    我在马来西亚出生和长大,从事茶叶研究已经30多年。据我收集的资料来看,历史上,很多华人在晚清时期被“卖猪仔”来到南洋。因要长时间乘船才能到达目的地,加之当时船上的环境恶劣,且缺医少药,乘船的华工经常生病。一些来自两广地区的华工把随身携带的六堡茶泡煮成茶汤,当作药物饮用,借以消暑化湿。就是靠着六堡茶的支撑,很多华工熬过了漫长的海上生活,活着到达了目的地。

    以前,六堡茶在马来西亚的消费市场主要集中在锡矿、种植等行业,这些行业吸收了大量华工。因为马来西亚当地气候湿热,而以前这些行业的工作环境很差,工人需要长时间在室外劳作,来自两广地区的华工因此喜欢大量饮用六堡茶以消除湿热,所以在开矿和搞种植的企业里,六堡茶是必备之物。

    马来西亚怡保、吉隆坡等地的锡矿业曾经很发达,由于从事开矿工作要耗费大量体力,矿工们需要吃很多肉食补充体力,也需要喝六堡茶消滞化腻,因此矿山提供六堡茶就成了必须的条件。当时怡保地区很多矿区都把免费提供六堡茶作为员工待遇的一种标配。

    虽然后来矿山关闭了,但华工们离开矿区以后,把饮用六堡茶的习惯带到了各地,使得喜爱喝六堡茶的群体由华工扩展到不同阶层。久而久之,六堡茶成了马来西亚许多华人喜欢的茶品,他们甚至把六堡茶当作一种“看门口”的家庭日常用药。

    “马六甲河的功能已改为旅游观光”

    讲述人:陈天场( 65岁,马来西亚中国总商会副总会长,友利工业刷有限公司负责人,拿督,现居马来西亚马六甲市)

    很早以前,我就与梧州结缘。我1970年开公司,公司经营的刷子、芒扫等日杂产品要从中国进口,其中我从广交会购进的芒扫,就是从梧州出口的产品。以前,我们与中国联系业务主要靠发电报的方式,很是麻烦,而且,货物从中国内地运到马六甲,要先经香港再转新加坡,时间也很长。

    以前,马六甲是个避风港,也是一个重要的补给中转站。当年郑和几次下西洋也在这里上岸补给。因为地理位置独特,马六甲是马来西亚华人最早的聚居点之一。

    我经销的产品很多都是从中国进口的,我自然免不了与航运业打交道。早期,马六甲的商家从中国无论进口什么商品,都是通过海运。马六甲虽然有一条马六甲河,但这条河很窄,远洋运输船舶根本进不了马六甲河,只能停在马六甲河口对开的入海口处。马六甲河两边全是商店,这些商店都是前门向街做门店、后面临河做货仓,开个后门搭条木栈道出去就是码头了。每次有货从国外运来,就会有许多小木船出海边去装货,这些小船我们称之为“舯舡”。小船把货运回到自家商店对开的木码头后,我们再找码头工友帮忙把货卸下来。

    随着巴生港不断发展,再加上从中国到马六甲的这条线路逐渐使用集装箱货船运输,很多原来停泊马六甲港的船都转到了巴生港停泊,马六甲港的吞吐量越来越少。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马六甲河淤泥堆积,远洋船只就不再停泊马六甲港。之后,马六甲市大力发展旅游业,马六甲河的功能就改为旅游观光。

    2014年,我病愈后,经巫昆仑介绍开始喝六堡茶,后来逐渐喜欢上这种有一定保健功效的茶叶。近年来,我开始收藏陈年六堡茶,也经常通过“茶叙”活动与朋友们交流茶文化。去年,我应邀到梧州市苍梧县六堡镇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还特地在这个六堡茶的原产地搜寻陈年六堡茶,最终,我如愿以偿。买回来的陈年六堡茶,我也利用“茶叙”的机会,与朋友们一起分享。

    “马六甲河两边全是商铺”

    讲述人:邓信孝(57岁,裕生隆有限公司董事经理,现居马来西亚马六甲市)

邓信孝(右)与记者就六堡茶在当地的销售情况进行交流。

    裕生隆公司很久以前就有了,1933年,这家公司转手给了我阿爷。我阿爷经营的时候,这家公司主要做酱料生意,同时还经营一些本地杂货。到了我阿爸邓汝福接手公司的时候,他经常到中国内地和香港地区采购商品,把公司的业务做成了进口日杂百货,公司规模也因此越做越大。

    从1980年开始,我和阿爸每年都一起参加广交会,开拓公司的进口业务。那时候,我们在中国内地采购的进口货品很多,有茶叶、药材、坚果、罐头等。我记得当时我们采购的进口杂货,有九成是中国的产品。

    我们公司进口经销六堡茶有几十年历史了,从我阿爸执掌公司时起就已经有这方面的业务。1969年,我阿爸开始通过广交会进口中国内地的六堡茶。

    以前,我们去参加广交会,都是先乘飞机到香港,然后再坐火车到广州。我们在广交会上订购的六堡茶都是广西梧州出口的,这些茶都用竹箩压装,每箩四五十公斤,分为特级和一、二、三级等几个等级。那时候,六堡茶不容易买到,要认识人才能订到货。这些茶叶都用船运输到马来西亚,我们按照一个货柜能容纳货物的多少来订货,正常来说,一个货柜能装六七吨茶叶。我们不是每次都能在广交会上订到这么多六堡茶,这个时候,我们会去香港,在当地找一个茶叶经纪下订单补货,那种经纪行业我们称之为“九八行”。我们一般都是到经纪那里聊聊天、喝喝茶,然后确定茶样,缺多少六堡茶订量就补多少货,茶叶经纪会帮我们找香港当地茶行补全我们所需的六堡茶。我记得当时在中国内地进口的六堡茶都是用大竹箩装的,在香港补给的货则多用袋装,比如“四金钱”,都是用一公斤的袋子分装。那时候,我们在香港拿得最多的是“四金钱”,每次订货后,我们会估算货柜还有多少空间,就在香港订购“四金钱”,把整个货柜全部塞满后再发船运回马六甲。20世纪90年代,中国内地的六堡茶货源多了起来,我们就不再需要在香港进货了。

    早期,我们从中国内地订购的货物都要在香港装船,运到新加坡中转,然后再用船运到马六甲。那时候,从香港运货到马六甲的船都是“散柜船”(通舱散货船)。马六甲的港口小、吃水浅,这些“散柜船”进不了马六甲河,只能停在马六甲河口对开海面的外洋泊位上。当时,马六甲河两边的板底街上全是商店,其中有十多家是进口中国货的商店。板底街上的商店都是前门向街做门店、后面临河做货仓,开一个后门搭一条木栈道出河面就是码头了,所以整条马六甲河两边都是木码头和大木船。每次有“散柜船”停泊在河口外面,就会有一只拖头拖上十几只木船靠上“散柜船”卸货。那些“散柜船”很大,卸一次货能装满四五十条木船,那些木船每条又能装下几百件货。因“散柜船”装的货物很容易破损,我们的工人上船卸货的时候都要带上很多麻包,这样装货物时就可以减少损失。装好货后,木船就会把每家商店的货物运回到相应的木码头。以前马六甲有很多苦力,他们一见货船来到就会围上来等着帮我们起货入仓。每次我们至少要用二十个苦力搬运货物,这些苦力每搬一件货物,我们就发一根筷子,起完货以后双方再凭筷子结算搬运费。

    20世纪80年代,从香港经新加坡到马六甲这条线路开始使用集装箱货船,“散柜船”渐渐少了。那时候的苦力起货已改为按指模,每个进入我们码头的苦力都按指模,每搬一件货就按一个指模,最后双方根据指模数量结账。不过,从那时候起,巴生港慢慢发展起来,很多货船都停泊到那边卸货,然后再走公路用货柜车运回马六甲。到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运货来马六甲的基本是集装箱货船,不过这些货船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马六甲的港口就不再卸货,所有货船都停去了巴生港。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六堡茶的销售额曾经占到“裕生隆”营业总额的10%。以前,六堡茶从中国发货到马六甲卸货,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时间,因为前期的联系就要花掉不少时间。那时候,我们打电话去中国下订单,要先把电话打到马来西亚电话局,由电话局接国际长途到中国,中国那边的电话局再转接到客商的单位,客商单位的人接通电话后就让我们等着,再去找那个客商来听电话,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很费时间。如果那个客商刚好不在,我们就要继续等待。我记得,我阿爸打电话去和中国客商洽谈的时候,要一直站在电话机旁等着电话接通,有时候连饭都不敢去吃,生怕出去吃饭错过了电话。

    “如果没有特殊要求,伙计端上来的就是六堡茶”

    讲述人:颜天禄(45岁,马六甲州政府对华特使、拿督威拉,现居马来西亚马六甲市)

颜天禄向记者展示2011年广西代表团访问马六甲州期间赠送给他的六堡茶。

    马六甲海峡是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咽喉要道,马六甲州就位于马六甲海峡旁边。1405年,郑和带领船队首次下西洋,并来到马六甲州,在马六甲停留补给。据史书记载,郑和七下西洋,多次在马六甲停留。当时,郑和还在马六甲设置了官厂,安排士兵驻扎,因此给马六甲带来了和平和繁荣。今天,我们整个马六甲市老城区都是昔日官厂的范围。以前,马六甲凭借独特的地理优势,成为东南亚一个重要的商业港口。不过,后来由于各种原因,马六甲渐渐失去东南亚重要商业港口的地位。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共建“一带一路”的倡议,这对于马六甲州来说是很好的历史机遇。所以,马六甲州政府积极响应“一带一路”倡议,规划建设临海工业园区,并委任我作为对华特使,负责推进与此相关的工作,希望借此契机重振马六甲州昔日作为东南亚重要港口的辉煌。根据相关调查,每年都有十几万艘轮船经过马六甲海峡。如今,很多中国商船都需要停靠新加坡进行补给,如果马六甲能建设一个补给港,肯定会更方便中国船只通航。

    马六甲州许多华人都有饮茶习惯,如福建人习惯喝铁观音,广东人习惯喝六堡茶、普洱茶等。据相关资料记载,当年,大批华工漂洋过海“下南洋”,他们在船上生病、思乡,都是靠饮用随身携带的六堡茶来缓解。这些华工到了马来西亚后,也把喝六堡茶的文化传承下来。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很多茶客到马六甲茶楼喝茶,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伙计端上来的一般都是六堡茶。

    不可否认的是,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普洱茶在马来西亚的兴起,加上六堡茶推广力度不够,六堡茶在马六甲的销售市场逐步萎缩。不过,直至现在,在马六甲还是有不少华人喜欢六堡茶。我办公室的人都喝六堡茶,我自己平常有时也喝六堡茶。我的祖籍在中国福建,但我的外公来自广东梅县,是客家人,最爱喝六堡茶。我外公泡六堡茶用的是陶瓷水壶,壶外面有层用藤编织的套。他喝的六堡茶有时一泡就是一整天,他想喝茶的时候就从壶里倒茶出来,如果茶喝完了,就继续加水。20世纪80年代,我外公最喜欢晚上一边喝六堡茶一边看电视。受外公的影响,我从小就喝过六堡茶。

    我真正关注六堡茶是从2011年开始的。当时,时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的郭声琨,率领广西代表团到访马六甲州,并赠送给我一盒曾在上海世博会参展的梧州六堡茶产品。为广西人民的情谊所感动,这盒六堡茶我一直没舍得动。但是,在这之后,我就开始接触六堡茶文化,并为其所具有的悠久历史所吸引。现在,我也收藏了多款梧州六堡茶。

    在我看来,马六甲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节点,不仅要发展工业,还要发展文化。六堡茶能解暑祛湿、调理肠胃,很适合马六甲地区的群众饮用,而茶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要让六堡茶文化在马六甲发扬光大,就应该引导更多的中方茶企和马六甲民间组织合作,多开展推广六堡茶的活动,提高其品牌知名度。我很高兴看到,“茶船古道新丝路梧州六堡茶行销全球活动”今年走进马来西亚;我更高兴看到,你们来马来西亚挖掘六堡茶历史文化。我很乐意助力六堡茶文化在马六甲地区的推广。

    “航行于中印航线的货船吨位越来越大”

    讲述人:张忠生(74岁,印尼老物流商,现居印尼雅加达)

    我在印尼的进出口物流行业工作了50多年。我入行的时候,主要做“洋货”(从西方国家进口的物资)的进出口。这些“洋货”进口后,多数在印尼销售,也有部分运去其他国家。

    因为从事的是物流业,所以我对印尼到中国的航运线路有所了解。在我记忆中,以前中国内地出口到东南亚的茶叶等土特产都要先经过香港,再到新加坡中转,才能发往印尼等东南亚各国。到印尼的船也会在新加坡进行补给,然后再开往爪哇、棉兰、坤甸、邦加、勿里洞等地。印尼独立以后,从新加坡过来的货船全部要先到雅加达报关,然后才能分流卸货或中转去棉兰、坤甸、邦加、勿里洞等其他地区。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走中国到印尼航线的货船吨位很小、抗风浪能力很差,遇到大风大浪就要尽快靠岸或者抛锚躲避。即便风浪不大,这些货船的航行速度也会受到影响,每次从雅加达装货运到香港,再装货运回到雅加达,起码要两个月时间。后来货船的吨位越来越大,抗风浪能力越来越强,航速也越来越快,到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条线路走一趟下来,正常情况下一个月就可以完成了。

    现在,中国与印尼之间的海上交通十分顺畅,从中国进口的货物可以直接运到雅加达,而且都采用新型滚装集装箱货船,往往从中国发货,一周之内就可以到雅加达。

    “我阿爷抱着一个木箱漂到岸边”

    讲述人:张在进(60岁,雅加达百家姓协会副主席,现居印尼雅加达)

    我的老家在中国福建省福清市。听我阿爷说,他是被“卖猪仔”来到印尼的。当时他乘坐的是那种挂帆的大型深舱木船,船上很多人,很挤。因为船要在海上颠簸一个多月,天气闷热,船里空气又混浊,很多人熬不过去就死掉了,被丢到海里。好不容易熬到印尼,眼看就要到达雅加达,没想到这条船竟然翻了,船上很多人都被淹死了。我阿爷抱着船上一个木箱子漂到了岸边,才捡回了一条命。

    我阿爷到了雅加达以后,先到附近的种植园做工。当时爪哇岛上有很多种植园,种橡胶、可可、咖啡、香料、剑麻等作物。我阿爷在种植园里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终于有了一点积蓄,就回中国做生意,然后把一些家人接来了雅加达。他不断往来于中国和印尼之间,慢慢地在雅加达扎下了根,定居下来,也有了自己的生意。

    到了我阿爸那一代,他接手了阿爷的生意。当时雅加达已经有很多华人定居,还形成了“唐人街”。1965年以前,“唐人街”里有一些福建人开的餐馆,里面提供各种中国茶,其中乌龙茶最多。在“唐人街”南边,住的两广人比较多,有几家广东人开的广式茶楼,客人到里面都是喝茶吃点心,很多广东人喜欢到那里谈生意,我的父亲也到过这些茶楼喝茶。据说,这些茶楼里面供应的都是来自两广地区的茶叶。因为我没去过这些茶楼,所以不清楚里面究竟有哪几种茶叶。

    后来时局变了,“唐人街”的这几家广式茶楼也关了门。从此以后,雅加达就再也没有这种喝茶的广式茶楼了。

编辑:黄东莹 钟笑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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