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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船古道寻迹·境外行】风潮变幻难预料,一壶六堡不可少
2017-11-17 16:28       

采写:西江都市报记者 苏爱清 杨麦 龙天传 

摄影:西江都市报记者 苏爱清(除署名外)


2017年9月10日晚上,茶叶收藏家巫昆仑位于马六甲家门前的简易茶寮里,十多名茶客围坐一起,就着六堡茶的氤氲茶香,品茶聊天,气氛融洽。


这样的茶叙已持续了十多年,参加茶叙的人大多是六堡茶爱好者。多年来,大家因茶结缘,共同品茶、聊茶、购茶,六堡茶成为他们聊之不尽的话题。



巫昆仑(中)为参加茶叙的茶友们倒茶。


对于很多东南亚的茶客来说,在这小小茶杯里的,不仅是醇厚香浓的六堡茶,更浓缩着社会百态。因为,六堡茶通过“茶船古道”在东南亚地区延伸线的输出,在一百多年间见证了整个南洋地区的时势变迁,同时也深深地融入当地华人的日常生活当中。


消费脉络能触摸

相比港澳地区,六堡茶在东南亚的消费模式及其形成发展的过程更具历史感。

 

学者陈烈甫所著的《东南亚的华人华侨》一书记载,早期,“下南洋”谋生的华人主要来自福建和两广地区。因此,东南亚的华人主要是福建人、两广人和客家人。受地域传统因素的影响,东南亚华人的饮茶习惯至今仍然泾渭分明:福建籍华人主要饮用乌龙茶,两广籍华人主要饮用六堡茶或普洱茶,客家人则两类茶都饮用。这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东南亚当地的茶庄茶行曾经必须同时备有这些茶叶,才能应付顾客的需要。

 

回望过去,六堡茶在东南亚的消费史可分作几个阶段,发展脉络清晰可见:

 

19世纪中期,华工“下南洋”风潮掀起,大量来自两广地区的华人进入南洋各地,随船带去六堡茶。这一时期,六堡茶的消费者主要集中在种植园、矿区和建筑工地等华工密集区,六堡茶被作为消暑解渴、化食去滞的保健凉茶来使用。

 

到了20世纪初期,华人社区在新加坡、吉隆坡、怡保、雅加达等城镇中形成并不断扩大,六堡茶随之扩展到东南亚的城市生活当中。这一时期,在东南亚的城镇里,六堡茶多见于街边的小吃摊档,主要作为社会底层的食客们饱餐后去腻消食的饮品。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东南亚的种植业用工模式发生转变,大量华工散去,六堡茶在种植园里的使用逐渐弱化。进入20世纪50年代中期后,随着东南亚锡矿业开发高潮再起,华工高度集中到矿区,六堡茶也紧随而去。在这个时期,随着东南亚华人阶层的壮大,六堡茶在华人聚居区里成了华人家庭和消费场所的日常用茶。

 

20世纪60年代中期,印尼时局骤变,割断了当地华人社会饮用中国茶的文化传承,六堡茶在当地逐渐销声匿迹。但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六堡茶的消费层面继续深化推进,六堡茶成为茶楼酒楼的必备用茶,等级高的甚至成为高档用茶。

 

20世纪70年代后期,东南亚锡矿业逐渐衰败,六堡茶在矿区的消费与使用也告一段落,但此时的六堡茶已经深深扎根于东南亚,尤其是新马两国的华人社会里。

 

20世纪80年代至今,时代的巨手不断扭转人们的生活方式,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华人依然将六堡茶作为日常生活用品……


不胜唏嘘“矿工茶”

发端于19世纪中期的华工“下南洋”风潮,拉开了六堡茶大规模“下南洋”的序幕,使得“茶船古道”输出线路向东南亚地区快速延伸。

 

《东南亚之华侨》一书所援引的数据显示,1860年至1900年间,进入南洋各地的华工超过200万人。这些华工主要集中在加里曼丹、爪哇、苏门答腊等地的种植园,邦加、勿里洞、马来半岛的锡矿区,以及新加坡、槟城、雅加达等港口城市的开发区,尤其是在锡矿区,华人矿工高度集中。


昔日的新加坡街市面貌(新加坡牛车水原貌馆收藏)苏爱清翻拍

 

在矿区,华工们面对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极度恶劣。《光绪朝东华录》有这样的记载:“邦加地方华人在锡矿工作,苦不可言。矿工大半在山崖,山水下流,厂主不设抽水机,华工日在水中,既患潮湿,又系枵腹,故染病最重,况天气异常,时症不息,死者枕藉。”

 

这样的恶劣环境,迫使华工们将随身带去的六堡茶当作“救命茶”。马来西亚六堡茶文化研究爱好者赵美玲说,在恶劣的环境中,矿工们长时间劳作又得不到健康保障,会无心工作,因此,矿主往往会准备六堡茶无偿供给矿工饮用。正是因为在矿区使用量最大,价格低廉又具有保健功效的六堡茶被称为“矿工茶”。

 

晚清时期南洋地区种植园里的华工(印尼客家博物馆收藏)杨麦翻拍


随着使用量的增大,华工们随船带去的六堡茶满足不了需求,上规模的茶叶贸易成为必然。梧州市苍梧县六堡镇“英记”茶庄的后人邓炳强曾提及,20世纪初期,“英记”茶庄曾透过广州的“广元泰”茶庄,向南洋地区大量销售“矿工茶”。

 

20世纪50年代中期之后,东南亚掀起新一轮锡矿开采高潮,六堡茶在马来西亚、印尼矿区的使用量再一次被推高。20世纪70年代,巫昆仑曾在马来西亚霹雳州怡保的锡矿场工作,那时,六堡茶是他每天必喝之茶。忆述往事,巫昆仑说:“当时霹雳州有大大小小几百个锡矿场,数万人在矿场工作,矿业公司每天都会免费给矿场的工作人员提供伙食和茶水,使用的茶叶就是六堡茶。”

 

20世纪70年代后期,东南亚锡矿业跌入衰落轨道,六堡茶在矿区的使用也随之逐步消减。但是,在许多老矿工的家庭中,关于“矿工茶”的记忆却始终是那样深刻。


融入居民生活中

新加坡的广珍茶庄已有82年的历史,其创立至今一直经销六堡茶。茶庄开业不久,一些做建筑工等体力活的“红头巾”陆续前来购买六堡茶。渐渐地,这个以广东籍华工为主的女工群体,就成了早期广珍茶庄的主要消费者。2017年9月8日,茶庄负责人刘秀凤接受采访时说:“以前,我们的六堡茶很多都是卖给‘红头巾’的。现在,她们的后人依然是我们的顾客。”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新加坡的“红头巾”(新加坡牛车水原貌馆收藏)苏爱清翻拍

 

进入20世纪,东南亚的开发迈入新的阶段,城市和港口建设快速推进,新加坡、槟城、吉隆坡、雅加达等港口发展速度越来越快,许多华工参与其中。20世纪20年代开始的第二次华工“下南洋”高潮,使得大量华人进入到东南亚各地的城镇中经商、务工、定居,这些城镇也形成了不断拓展的华人社区。当时,六堡茶随这些华人的脚步进入到城镇里,进入到居民的日常生活当中。1940年编修的《广西年鉴》统计数据显示,1935年,广西出口的茶叶达到1128.95吨,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销往东南亚地区的六堡茶。

 

二十年转眼过去,六堡茶在东南亚华人生活中的使用继续深化。马来西亚广西总会总秘书邓宏智祖籍梧州岑溪,他介绍,20世纪40年代,他的爷爷从中国来到马来西亚森美兰州的马口,在一个橡胶园里当割胶工,养成了每天用一个铝罐闷泡六堡茶饮用的生活习惯,并一直坚持到其晚年。

 

1941年底爆发的太平洋战争摧毁了东南亚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当地华人群体生活一片暗淡,六堡茶在东南亚的消费市场一度一蹶不振。幸好,这种状况仅持续了十年左右。

 

1950年以后,东南亚地区的经济社会得到恢复发展。此时,中国的茶叶购销政策虽然发生了巨变,但由于六堡茶被列为特种茶供出口创汇,因此面向东南亚的出口没有受到指定限制,“茶船古道”又开始提速向东南亚延伸。广西收购用于出口的六堡茶从1953年的510吨提升到了1956年的3120吨。

 

时代的钟摆荡入20世纪60年代后,六堡茶在东南亚的消费市场不断发生变化。印尼市场的骤然缺失,把六堡茶对东南亚的输出压缩到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两地。但因六堡茶已经成为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用茶,这一时期新马地区的六堡茶需求量不减反增。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新加坡街头到处是小食铺,由于六堡茶价格低廉,这些小食铺都会准备一大壶六堡茶给食客们免费饮用,因此六堡茶在新加坡的使用量很大。”新加坡白春新茶庄负责人白进火接受采访时说,“当时,很多茶庄茶行都会购进六堡茶备售。”

 

这一时期,东南亚经济发展迅速,除了小食铺外,大大小小的茶餐厅和茶楼酒楼也如雨后春笋般在新马地区涌现,大量地消费六堡茶。“以前,我们进口的一级茶主要供应门市、高级酒楼、餐馆、杂货店等。”马来西亚广汇丰茶行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刘伟才说,在茶楼酒楼等高端消费场所,等级较高的六堡茶被作为高档茶使用。

 

不仅如此,在新马地区的华人家庭,六堡茶还成为与柴米油盐并列的家常用品,除了茶庄茶行外,香火店、海味店、杂货店也都有售。马六甲的六堡茶爱好者蔡玉芳说:“普通居民的敬神茶和寺庙做法事用的还愿茶包,都会使用六堡茶。”

 


如今的马六甲河只通行游船



中国内地出口的六堡茶已经满足不了新马地区的需求,香港茶商们看准时机,从中国内地进口青毛茶,或从泰国、越南、缅甸和印尼等地采购大叶种的毛茶,将其制成六堡茶销往东南亚。这些“港产六堡茶”迎合了东南亚华人的口味,风行一时,而且等级较低的“港产六堡茶”在东南亚占据了相当大的市场份额,以至于在小食店、小茶楼、小餐馆等低端消费市场,“大叶”一度成为六堡茶的代名词。


出口销售生机现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六堡茶在矿区的使用渐告结束,但是,新马地区的六堡茶消费并未锐减。1981年编修的《茶叶初制与毛茶初评》一书记载,当时“马来西亚这个市场年销500吨~600吨六堡茶”。

 

与此同时,新马地区进口经销六堡茶的茶企也在整合之中。在新加坡,中国内地出口的六堡茶主要由广珍茶庄和厦门信局经销,安发行茶庄则主要进口经销“港产六堡茶”。在马来西亚,进口经销六堡茶的茶企一度达到10家,但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期,中国内地的六堡茶出口量减少,出口到马来西亚的六堡茶基本由“广汇丰”“联隆泰”“南隆”“裕生祥”“广福源”等5家企业垄断。

 

失去了矿区的消费支撑,又受制于香港本地生产成本的攀高,“港产六堡茶”在20世纪90年代后就逐渐没落了,中国内地出产的六堡茶重新占据新马地区市场的主导权。进入2000年以后,新加坡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茶包、速溶茶等便捷的茶叶饮品成为当地华人的主要饮料,六堡茶面向新加坡的输出量有所下滑;在马来西亚,由于生活节奏相对缓慢,当地华人使用六堡茶的频率依然极高,该国的“裕生隆”“广汇丰”“联隆泰”等3家公司,在最近十多年间,从中国内地进口的六堡茶数量均呈现增长势头。


裕生隆有限公司门店里销售的六堡茶

 

更可喜的是,随着时势的转变,在印尼、菲律宾,如今已经有茶商尝试引进六堡茶,而泰国的企业也曾来到梧州洽谈,计划在曼谷设店销售六堡茶。

 

六堡茶对马来西亚输出的重振,以及“茶船古道”面向东南亚延伸线的重新拓宽,令人看到了新的曙光。



“邦加人生产过‘改良乌龙茶’”


讲述人:林莹辉(54岁,印尼伟力天然茶业公司销售主任,现居印尼雅加达)



我是第二代的印尼华人,我的父母对茶尤其是中国茶没有什么认识,平时都是喝咖啡。我自己平时倒是喝中国茶,以普洱茶为主。


我研究中国茶叶已有十几年时间,五年前开始做茶叶生意,主要在印尼和新加坡销售中国茶。我对各个茶叶品种都会关注,因为六堡茶和普洱茶都属于黑茶,所以我对六堡茶也有所了解。

 

印尼的华人偏爱茉莉花茶、乌龙、铁观音等高香的中国茶,如今在印尼的中国茶市场里,茉莉花茶最受欢迎,因为这种茶有一股独特的香气。不过,最近几年,其他中国茶在印尼也渐渐有人接受了。在我开的茶舍里,现在每个月卖的普洱茶也有两三百公斤。

 

我最早听说六堡茶这个茶种是在四五年前。我自己也有些六堡茶,其中,有的是朋友送的,有的是我在中国内地、香港地区和新加坡买到的。现在每年的广交会,我都会去参展,我在广交会上买过六堡茶。我买的六堡茶都是熟茶,品饮过后感觉它的口感和普洱茶很相似。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在印尼卖六堡茶的计划,因为在印尼认识和品饮过六堡茶的人比较少。

 

据我所知,在邦加地区,客家人比较多。一直以来,当地都有人经营小茶园并制茶,他们用本地的制作工艺生产“改良乌龙茶”,再拿出去卖。在印尼,以前几乎把所有中国茶都叫做“乌龙茶”,茶叶分类没有现在那么细。所以,以前邦加岛上的人有没有制作和饮用黑茶,我不是很清楚。


“以前新加坡小食摊档

六堡茶总用量很大”

讲述人:白进火(47岁,新加坡白新春茶庄老板,现居新加坡)


我记得我阿爷讲过,20世纪60年代以前,新加坡最旺的就是牛车水(当地的唐人街)一带。当时街上还没有大茶楼,都是小食摊档为主。除了当地人会买一些六堡茶回家冲泡以外,六堡茶主要卖给这些小食摊档。当时很多工人要起早摸黑干活,一日三餐都是在街边随便吃点东西,所以街边的小食摊档非常多。牛车水几条街都排满了小食摊档,卖包点、粉面、粥饭、肉食的,什么都有。这些小食摊档大部分是一副挑子担出来占个地方就营业了,为了方便客人,这些小食摊档会在挑子一头放一个藤篮,里面放一个大洋灰桶茶壶,免费提供茶水给食客。食客吃完东西以后,就用自己的碗装一碗茶喝,这样既解腻又消食。因为这些茶水是免费提供的,所以摊主只选择够茶味又便宜的茶叶。由于当时的六堡茶极其便宜,每公斤售价不到2元(新加坡元,下同),最适合使用,因此多数小食摊档都用六堡茶。

 


旧时的白新春茶庄(白进火提供)



虽然新加坡小食摊档总的用茶量很大,但细分到每个摊档,用茶量却不多,摊主每次都是买几斤,有的甚至每次只买一两斤。当时新加坡所有茶行茶庄分布在街边的骑楼里,骑楼外面是小食摊档,所以六堡茶销售很方便。


“在印尼很难找到卖黑茶的地方”

讲述人:林爱儒(62岁,在雅加达慈济中心从事茶道推广工作,现居印尼雅加达)


我出生在雅加达一个华人家庭,属于第四代。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父母很少喝中国茶。在印尼,只有部分华人家庭中的老一辈会喝中国茶,我们更多的时候是早上起来喝一杯加糖的红茶。

 

不过,我的三伯父爱喝中国茶。他家里有一个庭院,他经常在庭院里会友。他还备有一套茶具,喜欢和朋友边喝茶边聊天。我三伯父家里收藏有各种中国茶叶,像普洱茶这类黑茶,他经常喝,因为这些茶可以长时间存放,而且还是越陈越好。据我所知,这些黑茶,他不是在印尼买的,而是回中国探亲时顺便买的。在印尼很难找到卖黑茶的地方。

 

广珍茶庄昔日销售的六堡茶龙天传翻拍


我在慈济中心接触中国茶道以后才开始品饮中国茶。在印尼,当地人喜欢喝加糖的红茶,他们认为中国茶苦涩,尤其像普洱茶那样的黑茶,不太能够接受。目前,我们中心推广的茶叶主要是中国台湾生产的茶叶,没有黑茶。


“六堡茶‘浸’过夜没问题”

魏荣南(54岁,新加坡茶叶进出口商会会长,南苑茶庄(私人)有限公司董事经理,现居新加坡)


南苑茶庄在马来西亚有分公司,由我弟弟负责马来西亚的茶叶市场营销。由于马来西亚很多华人喝六堡茶,20世纪80年代,南苑茶庄马来西亚分公司既卖乌龙茶,也卖六堡茶,当时我们曾向马来西亚茶商叶顾霖购入六堡茶用于销售。

 

那时候,马来西亚的六堡茶供应紧张,经常断货,为了解决货源问题留住客户,我们曾经将云南普洱拼配进六堡茶里,再卖给客户。起初,我们认为,六堡茶和普洱茶都是黑茶,茶性相似,而且当时普洱茶的市场价格和品牌效应都比六堡茶高,用贵的普洱茶拼配便宜的六堡茶应该行得通。但是没想到,很快,客户就不来买六堡茶了。我们觉得奇怪,就去做市场调查,发现原来这与当地的消费特点有关:在吉隆坡,喝六堡茶的多是社会底层的工人,那里的“妈妈士多”(指路边茶档)卖的六堡茶,通常是会“浸”过夜的。工人们早上吃完了早餐,上工前就到路边喝一杯茶消暑化滞。泡好的六堡茶“浸”过夜没问题,但泡好的普洱茶“浸”过夜后却会有酸味,而六堡茶的特质是“浸”过夜后不会有酸味,这就导致了我们拼配的“贵价六堡”卖不出去。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把普洱茶拼配进六堡茶里面卖了。


“‘红头巾’是我们茶庄早期的 

消费群体之一”

讲述人:刘秀凤(54岁,新加坡广珍茶庄负责人,现居新加坡)


早期,广珍茶庄从中国内地进口的六堡茶都用大竹筐包装,压得很结实,一箩大约重50公斤。那时候,新加坡市面上对六堡茶的需求量很大,很多人都喝六堡茶,那些像“红头巾”一样干体力活的人,更是我们茶庄主要的消费群体。

 

“红头巾”都是来自广东的女工,她们主要在新加坡做建筑泥水工,因为头上都戴着一个红色头巾,所以被叫做“红头巾”。这些“红头巾”长期要在烈日高温下从事土方作业,具有去暑化湿功效且价格低廉的六堡茶很适合她们喝,所以“红头巾”们喜欢每天早上用暖水壶泡一壶六堡茶带去上工。当时,我们茶庄的六堡茶很多都卖给那些“红头巾”。

 

在南洋,早期六堡茶在各地的销售都有特色,马来西亚那边是“矿工茶”,新加坡这里就是“女工茶”。由于“红头巾”爱喝六堡茶,喝茶的习惯也影响了她们的家人,因此很多“红头巾”的后代会来我们店买六堡茶。


“没有名号的六堡茶最便宜”

讲述人:李麦莲(70岁,安发行茶庄有限公司门店负责人,现居新加坡)


“安发行”创办于1970年左右,我和我丈夫在欧南园那里的二楼租了一个小店面专门经销茶叶,主要做六堡茶批发,茶叶卖给茶楼和酒楼。

 

在我的印象中,“安发行”刚刚创立时,我们都是从香港的亲戚那里订购六堡茶。我丈夫有一个哥哥在香港专门加工制作六堡茶,那个哥哥在香港开了一家“荣发号”,他做好六堡茶以后就发货给我们。我们起初是通过打电报向他下订单,后来有了电话后就改用电话联系。

 

当时,我们经销的六堡茶主要分为“原度”“天上天”“原笠”“六堡王”“正山”等几种,“六堡王”最好,价钱最贵,跟着就是“天上天”,还有“原度”,最便宜的是那些没有名号的六堡茶,年份都比较新。

 

20世纪70年代,我们供应茶楼酒楼的六堡茶一般是每公斤6元到10元(新加坡元,下同)。到了20世纪80年代,供应茶楼酒楼的六堡茶每公斤售价一般是12元左右,到现在我们这里还有每公斤十几元的六堡茶出售。

 

以前,我们打电报或打电话去香港订购六堡茶,香港那边会等合适的船期再发货过来。一般来说,我们下订单后等一个星期,船务公司就会发单过来告诉我们运茶的船什么时候到,我们凭单叫“开柜公司”去接货。从船只起运到我们去接货,至少又需要一个星期。当时那些运茶来新加坡的船都是散装货船或小型集装箱货船,散货船虽然船型不是很大,但中间有一个很大的船舱,里面装有很多货。“开柜公司”会派持有牌照的工人进码头里面帮我们把货拉出来再送到店里。当时的六堡茶一般都用大竹箩装,每箩重40公斤。


“‘大叶’成为普通六堡茶的别称”

讲述人:赵美玲(54岁,马来西亚六堡茶文化研究爱好者,现居马来西亚吉隆坡)


小时候,我经常跟父母去橡胶园割胶,当时我们会随身带一个水壶,每天泡好六堡茶后把水壶灌满带去,在橡胶园里一整天都喝六堡茶。这一方面是因为六堡茶有很好的保健功能,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六堡茶的价格便宜,社会底层的人都喝得起。

 

但这并不是说六堡茶全部是低档货,以前在马来西亚一些茶楼,我也见过很有钱的老板喝六堡茶,只不过他们喝的六堡茶是等级较高的茶芽。以前,马来西亚的六堡茶共分一到七个等级。这些六堡茶有很多是香港加工生产的,现今保存下来的六堡茶很多是一级茶,三级以下的六堡茶保存下来的比较少,因为等级低的六堡茶都被茶楼、餐馆、酒楼等饮食场所作为基本用茶,消耗量最大。

 

以前,香港生产加工的六堡茶用的很多都不是广西梧州市六堡镇的茶青,而是越南、泰国、印尼那边的茶青。由于这些茶青属于大叶种茶,生产出来的六堡茶的条索比较大,尤其是低等级的六堡茶更是粗枝大叶,因此在马来西亚的茶楼里,人人都把这种六堡茶叫做“大叶”。结果,“大叶”就成了普通六堡茶的别称。


“我爷爷一辈子都喝六堡茶”

讲述人:邓宏智(52岁,马来西亚广西总会总秘书,现居马来西亚吉隆坡)


我的祖籍在广西岑溪,属于第三代扎根在马来西亚的华人。20世纪40年代,我爷爷从中国来到马来西亚,在马口(马来西亚一个小镇)的一个橡胶园里当割胶工人。

 

从我记事起,我每天都看到爷爷用一个大铝罐泡好一罐六堡茶,要喝的时候就打开铝罐,用铝罐的盖子当杯子盛茶慢慢喝,喝完以后再盖上盖子,继续把茶闷在罐里。爷爷说,这是他当年在橡胶园工作时养成的习惯。


邓宏智(右)与马来西亚茶业商会会长李健荣在广汇丰茶行有限公司了解六堡茶的销售情况。

 

虽然我爷爷一辈子都喝六堡茶,但我以前倒是不喝六堡茶的,只喝普洱茶。最近这几年,我经常回广西,每次都有朋友或接待单位请我喝六堡茶,我觉得爷爷喝的茶也不错,有一定的保健功效。慢慢地,我也喜欢上了六堡茶。现在,我日常也喝六堡茶了。


“曾有店家卖六堡茶不愿称重”

讲述人:黄俊庆(30岁,马六甲州马六甲市培风中学教师,现居马来西亚森美兰州)


受爷爷的影响,我小时候就喝过六堡茶。我爷爷是客家人,从中国广东惠州来到马来西亚雪兰莪州的锡矿做工,在矿上一干就是十多年。当时矿上免费提供六堡茶给矿工饮用,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每天都喝六堡茶。后来,矿山倒闭了,爷爷离开了矿区,把家搬到了森美兰州,但喝六堡茶的习惯保留了下来。爷爷觉得喝六堡茶可以解暑祛湿,而且六堡茶冲泡方便,长时间浸泡不涩不馊,价钱也便宜,所以他就自己买茶回家泡。爷爷每天必喝六堡茶,每次都用陶瓷壶泡一大壶茶,让家里人一起喝。壶里的茶没味了,爷爷就往壶里加些茶叶继续泡。

 

以前,在森美兰州买六堡茶很方便。这种茶在当地是最普通的茶,在杂货铺、海味铺都能买到。六堡茶很便宜,有的一包才卖0.5马币(马来西亚林吉特,下同)到1马币。因为茶叶便宜,有些店家不愿对茶叶进行称重,而是大致掂一下分量,就将茶叶包起来,碰上熟客还会多给些。这种状况持续到2000年前后,之后物价上涨,店家就开始对茶叶称重了。

 

我爷爷在1998年去世,之后我们家就比较少喝六堡茶了。2011年,我到培风中学当老师,经朋友介绍,到马六甲六堡茶藏家巫昆仑家喝茶,大家边喝茶边交流茶文化,这使我对六堡茶有了新的认识,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六堡茶。因为六堡茶耐泡宜泡,所以我都是在上课前泡好一壶,这样,随时都可以喝。我除了向巫昆仑他们买茶外,自己有空也会到街上走走,寻找陈年六堡茶。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次,我在高铭发茶庄竟然找到了陈放了十多年时间的六堡茶。

 

如今,我晚上一有空就会到巫昆仑家喝茶。他们一家人都很热情,有空就会搞“茶叙”。


“我们的三、四、五级茶卖到锡矿区”

讲述人:刘伟才(65岁,广汇丰茶行有限公司执行董事,现居马来西亚吉隆坡)


20世纪50年代,“广汇丰”开始销售六堡茶。那时六堡茶销量并不大,顾客主要是广东人,消费地区集中在广东人较多的吉隆坡、怡保等地。进入20世纪60年代,马来西亚迎来锡矿大开发期,怡保等地有很多锡矿,而六堡茶是出了名的“矿工茶”,基本上各个矿区都会购买六堡茶免费供给矿工饮用。我们家族因为有锡矿开采业务,与其他矿区的联系相对密切,所以在六堡茶经营方面有独特优势,我们的三、四、五级茶专卖到锡矿区,而一级茶则主要供应门市、高级酒楼、餐馆、杂货店等。

 

刘伟才展示一份广汇丰茶行1973年在秋季广交会签订的六堡茶交易合同。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广汇丰茶行分别从中国内地和香港地区进口六堡茶,以满足不同受众的需求,其中购进的茶叶以中国内地出口的为主。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中国内地每年都会举办两次广交会,“广汇丰”就是通过广交会购买梧州出口的六堡茶。至今,我们茶行仍保留着一张1973年在秋季广交会上签订的梧州六堡茶购买合同。


“凿散的六堡茶整片卖”

讲述人:许金龙(70岁,马来西亚茶叶商会永久名誉会长、建源茶行有限公司负责人,现居马来西亚吉隆坡)


20世纪80年代以前,我们建源茶行进口的六堡茶主要销往北马(指马来亚北部)的锡矿区和吉隆坡当地的茶楼酒楼。我们是进口商,销售的六堡茶都是整箩批发出去的,只有在门店零售时,才会把整箩六堡茶砍开拆解,用凿子将茶凿成一片一片来卖。马来西亚这里的人都喜欢买整片的六堡茶,他们觉得结在一起的六堡茶才是真正的六堡茶,凿得太散的六堡茶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质疑。

 

建源茶行贮存六堡茶的仓库许金龙提供


由于当时的六堡茶各个等级之间价差并不大,而北马那边的锡矿公司都很挑剔,因此客户在我们这里购进的六堡茶等级都比较高。此外,吉隆坡上档次的茶楼、酒楼,用的也是一级六堡茶。他们把整箩六堡茶打碎,用自己店里的大蒸笼将茶蒸软了晾干,然后放在一个个大玻璃缸里备用,这些茶楼、酒楼供给客人喝的都是高等级的六堡茶。只有经济饭店才用五级的“大叶”,而且还是免费提供给顾客饮用的,这些“大叶”当时在小饭馆、包店、点心铺里很有市场。


“‘泥水工’用六堡茶泡饭吃”

讲述人:释慧信(60岁,芙蓉山大觉禅寺僧人,现居马来西亚芙蓉市)


我们祖辈是从中国广东梅州来的。从我父亲那一代起,我们家就已经在森美兰州芙蓉市居住了。因为芙蓉市是森美兰州的首府,正好位于马六甲到吉隆坡之间,以前很多从中国来的有名望和地位的人,都是先到马六甲或者芙蓉“落脚”(指居住一段时间),等稳定下来,再搬去吉隆坡。所以,到了现在,马六甲的华人以福建人为主,芙蓉的华人则以“广府人”和“客家人”为主。

 

因为“广府人”和“客家人”比较多,以前芙蓉市很多华人都喝六堡茶,家里也都备有六堡茶。虽然我自小接受英式教育,对中国茶道文化了解不深,但我记得,我小时候在家里还是不时会喝到六堡茶。

 

以前,芙蓉市有很多做建筑的“泥水工”,他们平时工作的时候都喝六堡茶,到了夏天,他们还用六堡茶泡饭吃。后来,喝六堡茶的人慢慢少了,很多人都改喝普洱茶。而且,在芙蓉做粗活的建筑工人也少了,“泥水工”蹲坐在工地上吃茶泡饭的场景也不见了。


近年来,六堡茶在马来西亚又逐渐受到了关注,芙蓉这里也有一些人重新开始喝六堡茶,我现在也喝六堡茶。


编辑:钟笑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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