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首义

    兵不血刃在两广率先独立

    一百年前，梧州被迫开埠通商，主权受到侵略，但也打开了封关锁国的局面，刺激了经济的发展，梧州一时间也成为了西江上的“十里洋场”，梧州“百年商埠”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经济的繁荣让梧州民族资产阶级日渐成长，但在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下，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政治诉求，无论是“改良”还是“革命”，他们都期望改变当前的政治局面，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与此同时，在广州起义屡遭失败的同盟会，也将目光放到了封建力量相对薄弱，革命意愿较为强烈的梧州。孙中山派出同盟会员刘崛到梧州组织革命力量，把梧州独立作为两广地区革命活动的突破口。

    革命力量蓄势待发，一场血战似乎是无可避免。然而，一则突如其来的假新闻，竟让梧州兵不血刃地成为了两广地区第一个摆脱清政府统治、宣布独立的城市。

    压迫之下暗流涌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是梧州命运的一个巨大转折点。

    那一年，英帝国主义终于掰开了梧州的大门，通过不平等条约迫使梧州开埠通商。

    然而，当年老外们千里迢迢跑来梧州，不是为了帮梧州人发财致富，他们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开埠不久，英国人就迫不及待地设立了梧州海关税务司，称为“新关”，由英国人阿岐森当首任关务主管。

    有自己的税务司在那儿“把关”，英国商人“意思意思”交那么点海关税款，商品就畅通无阻了，因此，他们便乘机向内地大肆倾销洋油、烟草、布匹，甚至私下里夹带鸦片和军火。而中国船只却得到了随意检查、百般刁难，公然敲诈等不平等待遇。

    这种霸权行为，使得外轮的收入疯长，而本地航运业迅速衰退。挤压之下，梧州船主连告破产，工人纷纷失业。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清政府在压力之下，将梧州府海关常关，交到英国人掌管的海关新关管理。这样，英国人攫取了直接管理梧州关税的权力，扣留海关收入，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晚清政权风雨飘摇，自身难保，对于列强入侵，当权者又撒手不管，任由帝国主义者在梧州横行霸道。在这样的背景下，梧州的社会矛盾一天天地深化。

    梧州之地称不上民风剽悍，平时大多数人性格温和，不好争斗，但是梧州人被逼急了也不是好惹的。这段时期，梧州先后发生了三社居民夺回码头事件、商人罢市抗捐事件以及岑溪农民抗捐事件等具有反帝反封建色彩的斗争。

    洋货大量倾销，霸权条约压迫，自己的“父母官”又靠不住，这让在开埠通商后逐渐成长起来的梧州民族资本家越来越难以忍受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有一部分资本家开始从革命中寻求出路。当时，就有陈理卿和一名姓王的富商参与了革命党人的活动，并提供经费和场地。

    反抗，早已是暗流涌动。

    以报为刀造舆论

    正当城内的各派势力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城外的荒山野岭里，一个瘦弱而坚定的身影正在艰难穿行——他在打听，“土匪”、“绿林”这些人住在哪里？一般人对土匪避之不及，谈之色变，而他提到土匪却是“两眼放光”，还非要找到他们不可。

    这个令人费解的人，是中国同盟会会员刘崛，同盟会广西分会主盟人，负责梧州的独立运动。

    刘崛一直在山沟里跟绿林、会党周旋，除了他要找“土匪”的任务之外，还在于他进不了城——连到三次梧州，脚跟还没站稳，就被迫逃了出来。因为，当时的知府李开侁，早就清楚他是个同盟会会员，盯他盯得很紧。

    在此情况下，梧州同盟会的活动一直是没有领导核心的，城内的会员们是“摸着石头过河”。尽管如此，也摸出一些精彩来，其中两份报纸表现出色。

    梧州原先有保皇党主办的《广西新报》，是近代梧州的第一份报纸，赞成温和改良，反对激烈革命，它的主笔是梧州人陈太龙。

    1911年5月的一天，一张与《广西新报》唱反调的报纸，开始在市民当中流传，它极力宣扬革命，语言锋利，观点鲜明，深得人心。这是由同盟会会员甘绍相创办的《广西日报》，杨文光、侯羽一为正副主笔，区笠翁、杨奎光、李冕伯为编辑。

    梧州是广西商业中心，所以《广西日报》着重刊登工商业行情和广告，经常有针对性揭露五口通商条约签订后外货充斥，致使国内工商业一蹶不振的现状，以此来激发工商业者对满清政府的仇恨。

    很快，同盟会会员区笠翁又主办了另一份革命报纸《梧江日报》，它的风格与《广西日报》相辅相成。这些同盟会开设的报馆，都成了会员秘密联络机关。

    同盟会的报纸开始时都在夜间秘密买卖，或者偷偷张贴在街头，甚至塞到茶楼的门缝里，因为喝早茶的客人们，都喜欢顺便浏览一下报纸。这两份报纸对帝国主义压迫和清政府的无能展开了猛烈的抨击，引起人们的共鸣，都觉得这两张报纸“够胆，说得好，读来痛快”，部分绅士看后，也从怯懦中清醒起来，倾向革命，报纸也渐渐地公开走上街头。

    有意思的是，和《广西日报》、《梧江日报》打了许久“口水仗”的保皇派报纸《广西新报》，见大势所趋，口风也有转变，也刊登一些宣传民主革命的文章。

    这几份报纸，把辛亥革命前的社会舆论搞得风生水起。一些在“改良”与“革命”之间摇摆的资产阶级立宪派人物，也转向附和革命。

    梧道署里说客盈

    纷纷攘攘间，时光转眼就来到了1910年。

    这个时候，梧州的同盟会机关一步步地健全了。1910年，李铁汉、陈济桓奉香港同盟会南方支部之命，曾在梧州塘基街(今大中下路)由义巷开设名利客栈，作为革命秘密机关，但是没有持续多久。直到1911年4月，刘崛再次潜入梧州，在石鼓街沈公祠（今十四中）正式设立机关。

    这个机关由容县人徐志翔任秘书，主要成员有区笠翁、甘绍相、蒙经、黄宏宪、苏无涯等三十余人。为了秘密起见，他们有时在三角嘴陈桂川家里碰头，有时在西医院的菜地见面，有时则在市郊。经多次研究，一个关于独立的计划逐渐成形。

    武昌起义于1911年10月10日爆发后，孙中山、黄兴等人部署各省响应独立，于是，刘崛再度潜回梧州，在梧州附近及浔江一带招集会党游勇2000多人。10月下旬，刘崛的队伍发展至上万人并控制了西江，藤县、苍梧会党逐步进逼梧州，对梧州形成犄角包围之势，随时会冲进城里，给皇权致命一击。

    同盟会领导的革命队伍，正雄心万丈地开辟新天地，梧州城内却弥漫着一股萧瑟的末日气息。

    “三·二九”广州起义对梧州影响非常大，当时广东商人和财主纷纷来梧州避难，造成屋租、米价骤贵，治安混乱，谣言满天。武昌起义后，梧州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绪，“警报至梧，官民相警惴惴，茫然不知所从”。

    在独立前夕，朝廷命官的阵营里有知府张德渊、道台沈林一、防安统领宋安枢。张德渊和沈林一都是胆小懦弱的人，在接到清朝“派军扼守，共持铖局”的密令后，一直暗暗叫苦。因为他们手上那么点兵力，用来护卫都不够，更别说打一场硬仗了。所以当听说刘崛掌握了一万多绿林军，即将兵临城下，张德渊惊呼：“梧州之亡即在旦夕。”

    正在沈林一焦头烂额时，梧州商会派来的说客来到了梧道署，劝说沈林一尽早交出政权，和平独立，以免发生战乱。

    原来，经过西江航运权捍卫战、抗捐抗税等一系列斗争，在夹缝中生存的资产阶级，对清政府越来越不信任，特别是多次请愿失败后反清情绪高涨，反帝行动也更为积极。但是，本地资本家极其不希望有激烈对抗，害怕战乱将他们打拼几十年得来的家产付之一炬，希望梧州能够和平地独立。

    沈林一听到商会的意见后，没有表态，宽慰他们几句，就送客出门。

    正在沈林一嘀咕间，道署又迎来了第二批说客，这回是立宪派周之济和梁廷栋等人。周之济一番话说得很坦诚：“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不忍桑梓遭劫。如今大局已定，想必挣扎也无益，不如及早和平独立，避免战事，不令地方蹂躏。”

    “桑梓遭劫”、“地方蹂躏”这些理由，没有让沈林一心动多少——因为他不是本地人。但接下来，周之济关于天下局势、梧州现实的剖析，以及对各方力量的分析，倒是让他记在了心上。沈林一沉吟一会，说：“且容我想想，再做决定。”

    不过，沈道台并没有时间“想”太久，很快他就“被决定”了。

     一则“忽悠”掀波澜

    宣统三年九月初九日（1911年10月30日），像平常一样，船夫扯帆入江，商人开门做生意，学生背书包上学堂，闲来无事的人照样上茶楼饮早茶，骑楼下仍然车水马龙。

    但是，这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午后，报童叫卖声突然变得非常激昂：“卖报卖报！特大消息！京城攻破！皇上归天！”这是《梧江日报》发布的一则号外，粗黑的标题特别醒目——“京陷帝崩”，看了报纸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假的？”一时间，梧州城内像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后来有人查证，这突如其来的“京陷帝崩”，这是由香港同盟会放出的风声。

    原来，由黄兴、胡汉民领导的位于香港的同盟会南方支部，鉴于革命情绪逐日高涨，趁机部署各地乘胜追击，故在《中国日报》上编造了“京陷帝崩”的假新闻，以期火上浇油，给清朝这匹孱弱的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假消息见报后，广州市反响很大，各界纷纷挂旗张灯，宣布脱离清朝统治而独立，时任两广总督的张鸣歧开始时不明就里，并“已有允意”，但满族军人不肯轻易罢休，运炮上观音山（今越秀山）进行威胁，广州城内差点闹起了暴动。待到下午，张鸣歧弄清了真相，立即严厉下令取消所有庆祝活动，还扣留了一批带头闹事者。

    广州民众空欢喜一场，但这则假新闻，却“骗”过了所有梧州人。

    也许梧州早已草木皆兵，不论是普通市民，还是革命党，或者满清官吏，对这个消息都信以为真。这个“烟幕弹”变成了重磅炸弹，震得革命派热情高涨，封建官僚则心惊肉跳。

    10月31日上午，同盟会在梧州东门外鸣盛戏院（今市公安局），举行了有100多人参加的梧州各界代表大会，由同盟会员甘绍相、区笠翁主持并发表演说，号召梧州人民奋起响应革命而宣布独立。他们这番演讲声情并茂，与会人士无不为之动容，赞成者纷纷举手，欢声雷动，高喊：“梧州独立万岁！”

    达成一致后，各界代表回去发动自己战线上的群众响应，然后，甘绍相、区笠翁、陈季川和立宪派林绎等数十人，冲入梧道署，林绎手握炸弹，强迫道台沈林一交出印信。面对来势汹汹的人群，沈林一只好从之，同时，知府张德渊、知县张祖栻等也被赶了下台。

    当天下午，由区笠翁、甘绍相和林绎等人，召集梧州各界人士和群众千余人，在北门外梧州府中学堂（今梧州三中）召开大会，一致宣布梧州正式独立。会后，全城商铺、民宅遍插白旗，白旗上写着“梧州反清独立！”

    这一天，梧州街上张灯结彩，市民纷纷剪去长辫，庆贺新生。全城爆竹震耳欲聋，连绵不绝，长达数小时之久，其热烈气氛不亚于元旦和春节。

    梧州兵不血刃地成为了两广地区第一个摆脱清政府统治宣布独立的城市，没有遇到一点反抗，轻松得令人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