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先生三次梧州行

    采写、整理：记者 陈晓雯

    具有响应辛亥革命、首举义旗的革命传统，加上汇三江、连两广的区位优势，梧州引起了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的重视。1921年～1922年，他在入桂组织北伐的途中，先后三次驻节梧州。

    在驻节梧州期间，孙中山完成了对北伐军将士的一系列调配，以及完善了北伐军组织、供给等方面的工作。难能可贵的是，虽然军务繁忙，孙中山不忘抽出时间，对梧州这座于他而言战略意义非凡的城市，给予经济社会发展的指导，并播下了革命种子，激励、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革命者。

    第一次驻节：立志北伐

    1921年10月17日，梧州现代史上不平凡的一天。

    这一天，二十四节气的寒露刚过。午后，片片白云点缀着晴朗的蓝天，习习凉风迎面而来，插满街头的彩旗猎猎招展。

    这一天，一位“大人物”要来梧州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为了迎接他，全市各团体、机关、商店、家庭高挂彩旗以示欢迎。

    这一天，梧州民众汇聚江边，翘首以望，期待一睹伟人风采。

    万人空巷迎伟人

    10月17日下午4时许，平日人来人往的西门口码头，被密密麻麻的市民围得水泄不通。梧州市政厅厅长戴恩赛站在人群前，他身后是各机关官员、团体代表、军警人员、粤军第二军第十一团全体官兵以及各界人士代表。

    如此“大阵仗”在梧州并不常见，万名梧州市民正在河岸翘首以待。

    远处传来一声声长长的汽笛声，人群顷刻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船队靠岸。

    未几，从广州天字码头出发的宝璧舰，在历经两天的航行后，抵达梧州西门口码头。随后而到的还有几十艘船只。

    一会儿，一位头戴黄色通帽、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宝璧舰走了下来。他身旁是一位头戴面纱、身穿外国服饰的妇女。

    “是孙大元帅！孙总统！”人群中，有眼尖的市民激动地大喊起来。

    顿时，军乐奏起，鞭炮齐鸣。

    孙中山举帽答礼。

    时任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的孙中山携夫人宋庆龄，与胡汉民、廖仲恺、陈少白、许崇智、汪精卫等国民党要员，一同莅临梧州这座桂东古城，让梧州人民备感振奋，梧州人以最盛大的方式迎接这位民主革命先驱的到来。

    总统代表致训词

    孙中山一行驻扎在西门口内的“镇守使署”（中共梧州市委驻地旧址）。安顿下来后，孙中山旋即派胡汉民作为其代表，到位于考棚街的广西省立第二中学（现梧州三中），参加梧州各界群众欢迎会。

    “热烈拥护孙大元帅督师北伐”、“打倒北洋军阀”、“拥护国民革命”……当时还在省立二中读书的梁光复，曾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在胡汉民前往广西省立第二中学的路上，群众沿途高呼口号，激动无比。

    大会由广西省立第二中学校长崔赞谟主持。崔校长致欢迎词，并宣布大会开始后，胡汉民当即进行了一次题为《梧州群众欢迎会的训词》的演讲，训词申述了孙中山大总统治国方针，以及三民主义的宗旨。

    当胡汉民说及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民主革命时，情绪变得慷慨激昂。他说，在打倒丧权辱国的清朝帝制建立中华民国后，各地军阀割据，内战频繁，徒有共和之名，并无民治之实，官僚军阀争权夺利，导致国家分裂，民不聊生，完全违反了孙中山先生的革命目的。现在到了非除北洋军阀不可的地步，为统一祖国，孙中山先生特率革命大军，出师北伐，希望广大民众竭力拥护和大力支持。

    胡汉民深入浅出地阐明，这次出师北伐是为了挽救广大民众陷于万恶的军阀重重压迫和种种灾难的痛苦，让到会的群众莫不大为感动，不时振臂高呼：“打倒军阀”、“拥护国民革命”等口号，更有甚者当即表达了加入国民革命军参加北伐的意愿。

    这场大会俨然成为向群众传播革命道理，号召北伐的誓师大会。

     陈炯明托辞拒召

    另一边，孙中山充分利用半天时间，接连召开了几个军事会议，并电召驻节南宁的陈炯明来梧商讨北伐事宜，却遭到陈炯明拒绝。

    在中国近代史上，陈炯明算得上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是一位充满争议的人物。

    清末于广东法政学堂第一届毕业后，陈炯明就当选为广东谘议局议员，参与过维新运动。在辛亥革命期间他策划了广东独立，之后主政广东，致力于把广东建设成为全国模范省，禁烟禁赌，改革教育，发展经济，推行地方自治。

    1921年5月，旧桂系军阀陆荣廷拒绝承认南方革命政权，仍奉北洋政府为正统，于6月分兵三路进攻广东。孙中山以大总统名义正式下令粤、赣、滇、黔各军出兵讨伐陆荣廷，任命陈炯明为“援桂”军总司令。

    陈炯明的粤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得陆荣廷落花流水。6月25日，陈炯明率粤军占领梧州，8月4日，攻占南宁，13日攻克桂林。

    10月17日到梧州后，孙中山就要求陈炯明来梧商讨北伐，却被坚持联省自治主张的陈炯明拒绝。陈炯明回复说自己并不反对北伐，但又以现在兵将疲惫，囊空如洗，不能远征北方为托词，拒绝了孙中山的北伐邀请。

    急需武装力量加入北伐队伍的孙中山，也不得不让陈炯明三分。

    翌日，孙中山离开梧州赴南宁，与陈炯明会商。

    然而，会商结果并未让孙中山满意。陈炯明仍然主张循序渐进地推进统一。而孙中山则强调，北伐之举，不得不行，且处偏安只能苟且图存，要长治久安，只有出兵统一中国。

    两人始终谈不拢，陈炯明既不公开抗命，也不明确承诺，孙中山只好返回梧州。

    第二次驻节：调兵遣将

    孙中山第二次驻节梧州时，停留时间长达18天。这段时间里，他在路线、军事、组织等方面完善了对北伐战争的部署，并在舆论上营造了对北伐有利的氛围。他对梧州多次的巡视、考察，为梧州其后一段时间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运筹帷幄集雄兵

    和平路中共梧州市委驻地旧址大院内，有一棵历经400多年风风雨雨的榕树，正是它，见证了1921年10月29日至11月15日，孙中山第二次驻节梧州时，在这个叫“镇守使署”的地方运筹帷幄。

    10月29日，孙中山从南宁返梧州，其后的18天中，孙中山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他仍在等待陈炯明在是否参与北伐的问题上，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北伐非儿戏，不能把宝都押在陈炯明身上，在等待的同时，孙中山积极多方筹措军事力量。

    在抵达梧州的当天，孙中山正式委任同一天奉命由穗抵梧的李福林为第三军司令，并令李福林率队赴韶州，准备北伐。

    对李福林的任命只是一个开端，孙中山随后将麾下的高级将领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包括同意李烈钧撤销“擅自开动，别事企图”的滇黔赣联军第二路总指挥杨益谦之职，委任朱培德为滇军总司令，提升胡思舜、王均、胡国秀为滇军旅长等。也正是在此时，蒋介石开始得到孙中山的重用，被委任代理因病未能督师北伐的许崇智军长一职。

    经过近半个月的部署，孙中山已集结了六个方面的北伐军———许崇智部1.6万人、李福林部0.8万人、黄大伟部0.7万人、黔军0.6万人、滇军2.2万人、川军4万人。

    但让孙中山感到遗憾的是，他电告陈炯明调遣粤军第四十营参与北伐，陈炯明回复只拨出陈德洲的二十二营。陈炯明对北伐的消极应付态度，让孙中山十分无奈，他只好命令陈炯明回粤主持后方，接济北伐所需饷械。

    即便陈炯明没有倾力参与，孙中山仍然有近10万将士在手。有了人，就要相应的组织，使北伐大计能顺利实施。于是，孙中山开始着手组织北伐行动大本营，计划设文官、参军、幕僚、党务四个处，辎重、电讯、卫士、侦缉、卫生五个队，以及庶务部、供给局、金库等机构，各自负责北伐军的指挥和后勤。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必须要有资金保障。10月31日，孙中山派廖仲恺、汪精卫返回广东筹军饷。11月5日，汪精卫、伍朝枢又到香港，向唐继尧借款，并邀唐继尧赴梧会商北伐事宜。

    万事俱备后，孙中山决定先在桂林设北伐大本营，然后取道湖南挥师北上。

    引导舆论夺先声

    在第二次驻节梧州期间，孙中山除了组织军事力量外，还通过演讲、接受记者采访等形式，向外宣布了他统一中国的决心，壮大北伐军的声势。

    孙中山首先接受了美国《大陆报》记者的采访，谈有关北伐问题。

    当记者问“是否实行北伐”时，孙中山答：“我们并不是要攻伐中国的北方，乃欲与日本战耳！北方人民大多赞同我们的主张，我们北伐只是为了推倒被日本利用的军阀势力。”

    当谈到与吴佩孚的力量对比时，孙中山指出：“要打败吴佩孚不成问题。现在云南、贵州与两广均主张北伐，吴佩孚已四面受敌，何况吴拥兵太多，又无充分的财力，只是靠向商人和银行勒索钱财供养军队，民众必将对其作出反抗，吴佩孚若贸然用兵必败。”话语间，让人感觉到孙中山对北伐成功充满信心。

    随着访问的深入，记者尖锐地问到：“外传先生与陈炯明有意见分歧，陈炯明并不主张北伐，这是否属实？”

    孙中山巧妙地回答了记者这一提问，也在言辞中向陈炯明软硬兼施，希望陈炯明能一起北伐：“陈炯明与我同事十六年，他极力主张民主自治，终身以统一共和为目标，何况陈炯明现在是南政府的官员，必须依从政府的命令，如不奉命，可易人继之。”接着又说：“外面的传言不实，陈炯明必须依从政府的命令。”

    11月13日，孙中山在梧州国民党员欢迎会（会址在现东中路梧州日报社宿舍地段）上发表了题为《党员须宣传革命主义》的演讲，进一步宣传“三民主义”。

    其间，他针对梧州的情况指出：“现在梧州之革命党刚刚成立，今天到会的党员亦不过一百人，究有何法可以制服几百万人？”

    台下一片寂静，人人屏住呼吸，等待孙中山继续讲下去。

    “机关枪、过山炮都不能，但革命主义可以做到！我们党员若能大家都去宣传革命主义，使不懂的人知道，使知道的人更了解，人人皆知革命主义，则人人皆为革命党，则广西即永远为革命党地盘。”讲到激动处，孙中山的声音也随之变得高昂，“若不能将革命真理悉力宣传，将来封建军阀乘机卷土重来，则广西几百万人民永远为其奴隶，民主共和就无法实现。”

    孙中山精彩的演讲，赢得了阵阵掌声，他的革命精神深深植入了梧州人的心里。

    巡视梧州抓民生

    梧州据两广地区交通咽喉，无论作为两广地区革命活动的突破口，还是作为组织北伐的重要据点，孙中山对梧州一直都十分重视。

    孙中山1919年提出的《建国方略》中，为梧州描绘出美丽的蓝图：以梧州为中心的全面开发西江的规划，改良西江的四项工程中，有三项与梧州有关。而且孙中山在其中的《实业计划》里认为，要开发西南及梧州的资源，发展梧州经济，应该修筑两条经过梧州的铁路，连接两广与云贵地区。

    第二次驻节梧州期间，孙中山就先后巡视了系龙洲、白云山、北山、长洲岛、思达医院、军人教养所，身体力行实践“民生主义”，为民办实事———他与许衍璜登北山，观察地形，绘制地图，布置梧州城的防卫；他与张猛等人到系龙洲，指示要在锦屏山建设炮台，与狮子炮台成犄角之势，保卫梧州河道；他与行营高级官员上白云山，观察梧州城外围的防卫情况……

    孙中山副官马湘曾回忆，为了开发梧州造福人民，一天早晨，孙中山先生率领30名卫士徒步登上望夫山，历一个半小时方达山顶。略为休息后，孙中山便用望远镜四处观看，随后，他指着一处说，这一带没有树木的是石灰岩，可在此采集制造水泥的原料；又指着某处河流附近的一大块荒地一脸惋惜地说：“这块地很大，附近又有河流，可惜没有开垦。如加改良，这里就可成为最好的农田。”

    第二天，孙中山立即写开荒计划，并召集梧州各界人士开大会，讨论如何开发那块荒地。散会后，孙中山又命卫士与梧州市市政厅厅长戴恩赛和各界人士到荒地勘察，并把拟好的计划交给他们。

    此外，孙中山还下令停止发行纸币，抑制通胀。1921年10月初，刚刚就任梧州市市政厅长的戴恩赛，就以市政建设需要款项为由，除开征各种捐税外，还计划开办梧州市立银行，印纸币三百万元。当时梧州市面上流通的纸币已很多，以致百物昂贵，如果再办银行印纸币，其后果势必难以收拾。

    梧州士绅商民闻讯后，纷纷表示反对，联名向孙中山请愿。在查明事实、权衡利弊后，孙中山果断地下令停止印纸币。

    孙中山在梧州为民办的件件实事赢得了梧州市民的爱戴。

    1921年11月1５日下午1时，由300多艘船组成的北伐队伍，从梧州西门口码头起航，溯抚河北上，首尾长延七八里，浩浩荡荡地北上桂林。

    第三次驻节：重整旗鼓

    北伐受阻失干将

    1922年3月，孙中山在桂林向全国发出《出师北伐紧急通告》。但湖南各界以该省连年战事、民不聊生为由，呼吁北伐军勿入湘境，孙中山北伐受阻。同一时间，忠于孙中山的粤军第一师师长邓铿被杀。

    在一系列的变故下，孙中山被迫变更计划，督师回粤。1922年4月16日，在由桂林返粤的途中，孙中山乘坐的军舰第三次靠泊梧州的码头。

    北伐受阻失干将

    半年前，孙中山离梧赴桂，设北伐大本营于桂王府，进一步部署北伐军机大事。

    经过长时间的酝酿之后，1922年3月，孙中山决计取道湖南，进兵北伐，并举行北伐誓师典礼。

    但这次行动，得不到应有的支持。陈炯明拒不执行孙中山北伐命令，而湖南方面，由于连年用兵，无论是当局还是人民都已厌战，湖南政府宣布保境息民，公开拒绝北伐军借道北进。

    于是，孙中山北伐的计划在外阻于湖南之拒，内阻于陈炯明之懒于支援而告吹。

    就在这时，广州发生了一件凶案。

    3月21日，负责为北伐军在后方筹划的粤军第一师师长邓铿从香港公干回广州，在广九车站，被两名跟踪的枪手在其身后连开两枪，一颗子弹贯胃部而出。虽然邓铿没有当场毙命，但枪伤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两日后终告不治。

    邓铿的死，对北伐影响极大。他所率领的粤军第一师被视为全军模范，从第一师走出去的著名将领李济深、邓演达、叶挺、蔡廷锴等，皆为后来影响了中国半世纪的重要人物。

    邓铿被刺杀第二日，媒体皆以大篇幅报道，都在猜测邓铿到底被谁所杀。

    邓铿在遇刺后曾说：“我知我的处境危险，但何必自己人杀自己人。”当被问凶手是谁时，邓又叹气说：“我认得，真不料他杀我。”

    邓铿至死都没有透露凶手是谁，使得这件凶杀案的主谋至今仍是个谜。有说法是邓铿被陈炯明暗杀，也有说法是其他人所为，但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实。

    邓铿之死，可以说是给孙中山和陈炯明之间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关系以致命一击，也为后来孙中山第三次驻节梧州时，罢免陈炯明主要职务埋下了伏笔。

    大后方广东出现如此情况，当时有将领认为陈炯明必会反叛，孙中山不得不返回广东，在返粤途中再次驻节梧州。

     重新部署表决心

    1922年4月16日，孙中山由桂林返抵梧州，这是孙中山第三次驻节梧州，先后停留5天，在江汉号舰上办公。

    抵达梧州当天，孙中山立即召开军事会议，会议决定分三路调遣军队前往韶关，出师江西。会后，北伐军所雇佣的梧州省港轮船“梧州”号、“广威”号及民船数十艘，立即运送士兵出发。当时史载：“民船十余艘满载北伐军抵省（广州），将乘车赴韶。”其后，孙中山派员到韶关，选定韶城旧旗署为大本营。

    此次会议前，孙中山曾电召陈炯明与会，陈拒不出席。会议上，孙中山发表演说：“我们已经没有后方了。在桂林时，没有后方；现在到梧州来，也还是没有后方。我们只有以广州做后方，从韶关出兵。他总不能教我不革命。”末句的“他”，即指陈炯明。

    此话一出，标志着孙陈二人的矛盾公开化。

    4月20日，孙中山免去陈炯明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及总统府内务部长三项职务，仅保留其陆军部总长一职，以待其悔悟，同时任命伍廷芳继任广东省长。

    孙中山最后一次驻节梧州，在戎马倥偬之中结束。20日，孙中山与许崇智、胡汉民、魏邦平等人乘江汉号军舰，离开梧州回广州。

    孙中山三次驻节梧州，虽然时间总共为26天，所产生的影响极为深远。回顾和研究孙中山这段革命历史，重温孙中山为梧州发展提出的开发西江、修建铁路等战略构想，直到今天仍给了我们不少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