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业

父亲老了。农历十一月十七这天，他打来电话告诉我：“从今天起便开始吃七十八岁的饭了！”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缠绕着一股淡淡的莫名的忧伤。

父亲老了。只要见到我便开始喋喋不休。问我近来工作的情况，了解孙女的学习是不是有所提高，操心孙子高考志愿填了哪所院校，聊一聊他和朋友近来的事情，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琐事。他说得津津有味，我往往应答得很少。时间总在平平淡淡中流淌，我却不自觉的走神了。那个曾经雷厉风行的父亲哪儿去了？岁月真是一把锋利的刀，父亲浑浊的眼神、衰老的面孔、布满沧桑的白发，与那些艰苦岁月的往事交织在一起，滚滚向我袭来……

父亲老了。总爱陷入回忆，最爱讲述他的故事。我家祖辈皆为耕农，他所受的教育极为有限，只上过初小，却对我们教育得一一是道。他常给我们讲经历过的磨难，创下的辉煌……这些事情，我们听得耳朵生茧，他便讲给孙子、孙女们听，他们也听厌了，便去讲给院子里的邻家小孩子们听。

父亲老了。可助人为乐的习惯一点都没变。退休后，他居住在农村老家。无论是哪家的老人病了，或是哪家的孩子发烧了，还是要帮忙写些什么东西，只要叫上一声“老陈！”他总会热心上门，从不收取分毫。他经常教育我们：“力气使了力气在，帮助了别人，得到别人的尊重，这是钱买不到的。”他一生非常勤俭，操持着八口之家，长期身着简朴的服装。他要求我们学雷锋的艰苦朴素，以至于受到全家人的“抗议”。记得姐姐上初中时，全校师生做广播体操，姐姐的裤子恰好是屁股部位被父亲补上了一个大大的疤，同学们笑话姐姐的裤子像猴子的屁股，姐姐委屈得大哭一场。此后，父亲宁愿自己穿补疤的衣裤，也不愿让我们被人笑话。

父亲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在我们的眼中，他可是无所不能的百事通。他懂医学、会写对联、会修电器等。如今，他的力气减了，饭量少了，身体的毛病多了。他总是乐观地让我们放心去工作，打理好自己的家庭。他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时钟，根本停不下来。看吧！大姐的门坏了，他非要亲自修；弟弟的新家搞装修，他非要去当参谋，生怕上了装修公司的当；他最看重的孙子要高考了，经常关注高考新政策，研究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方向；我家闲置的房子要寻租，他非要帮着联系租客……就这样，他总在牵挂，担心着我们这群四十岁的“孩子”。

父亲老了，他的爱却很年轻。20世纪60年代他娶了手脚麻利的母亲，但父亲经常帮母亲一起干农活。五十年过去了，父亲依旧洗衣做饭，没有甜言蜜语，就像他的性格，守住忠诚，不会改变。2006年夏，母亲不小心摔断腿住进医院，父亲整天陪在母亲身旁。期间，父亲却在医院里学会了一些护理知识，买来药品和器械，自己在家里给母亲涂药按摩，三年过去了，母亲又能行走了，这便是爱的力量，爱的奇迹。我看见过父亲望向母亲深情的眼神，虽然历经半个世纪的打磨，却依然深情如水。

父亲老了。请多保重身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了生活，儿女们在外奔波劳顿，孙子孙女们奋斗在求学的路上，都很少陪您。老爸，今年春节我们一起回家，到时就请您敞开话语的闸门，我们认真地听着，听您讲一生也讲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