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城里的日子,我倍加怀念乡下的鸟鸣。
在僻野乡村,鸟鸣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春天的早晨,我们总是在屋外热闹的鸟鸣声中醒来,也是在一路鸟鸣声中上学。小时候有一首在校园里广泛流传的歌中唱到:“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响我们,完美像春天一样……”真是我们童年生活的真是写照。
现在,我真不敢想象,失去鸟鸣声的童年该是多么的寂寥。
如今我们正被越来越高、越来越稠密的楼群困在都市里,每天也能看见天空,但那是被建筑物分割后,又被烟尘涂抹过的,视线刚刚展开即被生生截断;也能看见树林,但那是栽种在花园、路边整齐划一的一群或一排,被修整得千篇一律焉头焉脑地站着,粉饰着城市的苍白;也能看到鸟,但那只能在花鸟市场或百货商店的玩具柜里,或是被关在笼子里或被铁链锁住脚,瞪着一双哀怜的眼睛间或媚俗地叫声:“你好!”或是些陈列着用不同材料人工复制的“死鸟”,虽然色彩鲜艳,但终究失却真实,毫无生气。
现代都市里倒是不乏养鸟爱鸟之人,左邻右舍也曾养得几笼画眉、几只黄鹂。每天清晨,耳畔倒也鸟鸣不辍,鸣声不绝。不能说不是享受,也不能说没有情趣。不过,这样的鸟鸣聆听久了,便觉得那鸟儿的鸣唱总有点不大对头,听来总有些生分,有些虚假,也有些做作。
我很留心过那些笼养的鸟鸣,发觉那鸟儿似乎根本不是在歌唱、不是在啼鸣,而仿佛是在抽噎,在哭泣,在忧郁地泣诉着失去森林的悲哀,缅怀着自由的天空与远逝的家园。
鸟在都市,所吟唱的,就不是真正的鸟鸣。
人在都市,所聆听到的,就不会是真正的鸟鸣。
真正的鸟鸣,在广袤的原野,在高远的天空,在宁静的乡间,在深邃的丛林……
我每年暑假公休时间都要回老家乡下,卸掉一身的风尘和困倦,轻轻松松地投入到村野的田园风景里,感觉又回到了童年。每天清晨,鸟鸣清脆悦耳,张开惺忪的睡眼,走到屋后的竹林里,深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伸展一下四肢,那时候真想痛痛快快地吼一下嗓子,这样的日子有多好。我被真正的鸟鸣陶冶过,感动过,沉醉过,洗礼过,甚至铸造过和沸腾过。
真正的鸟鸣,像花朵一样绚烂,像微风一样和煦,像清泉的流淌一样随意而质朴。真正的鸟鸣,自由、超脱、清丽、丰盈、滋润,犹如管弦和奏,犹如笙箫共鸣。抑或高歌,抑或低诉,抑或絮叨,抑或呢喃……层次丰富,韵味深长,像诗,也像散文。
真正的鸟鸣,那是一种充满着生命活力的,尽情地喧闹与合唱;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的宣泄与快乐的扰攘;是一种源于肺腑出自灵魂的,本性的欢呼与表达。
不曾有过与鸟和睦共处,比邻而居的生活经历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真正的鸟鸣那种旷达的快意与纯粹的。真正的鸟鸣,与都市的花鸟市场上的那种鸟鸣,与饱受笼养之苦的鸟鸣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是自由的,是充满着勃勃的生命活力的。而后者,则是被束缚的,是被胁迫和无可奈何的。
现代的都市人,就是由于运用钢筋门窗牢不可破地建构起来的小居室,长久地笼养了自己,才使得自己的孤独和冷漠与日俱增。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笼养另外一种原本属于天空,属于大地,属于浩瀚的森林,属于广袤的田园与山川的,自由而又快乐的小生灵呢?我们不是想聆听鸟鸣么?那为什么自己不把自己解放出鸟笼一样的小居室,投入到真正的大自然的怀抱中去呢?到大自然中去,去聆听一次真正的鸟鸣,聆听个浑然忘我,聆听个心骨俱醉,不是更好么?
“青山忽已曙,鸟雀绕舍鸣,时与道人遇,或随樵者行。”唐风宋韵的古典气息倒是一如既往地那么醇厚,而现实中的那番幽境确是再难寻觅。住城的日子看来只能怀念鸟鸣,只能到那泛黄的唐诗宋词的册页中捡寻、感受了。幸而诗词中的鸟雀是永存的,可以随时“取出”享用,这倒真托了古代文人的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