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裾

村边的小河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总是既清澈又不平静，整天都有成群的鱼虾在放肆的东游西荡，河水咚咚诱得我年少的心也跟着躁动连连，就连爸爸在晚上听到咚咚流水声，总是对我说，河里的鱼儿又在争食了，你不要去打扰它们哟。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小河仿佛也被打上了沧桑的烙印，也蹉跎起来了，清脆的流水声也变得浑浊，就好像我爸爸的听力，不经意间变得衰弱起来。

十几年前，我还在外乡工作，一年难得回一次家，家里也没有条件安装电话，很少和爸爸有太多的交流，对他的听力好坏，也渐渐的淡忘。后来，为了方便和家里联系，我想办法为爸爸安装了电话，那时安装电话不容易，要好几千块钱。自从有了电话以后，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都会经常电话回家，和爸爸聊聊，听听他的声音，听他说说村里的大家小事，还有河里鱼虾的多寡。从爸爸的声音里，我能听出他的愉悦。这时爸爸差不多八十岁了，听力还是很好，什么声音都能听到，跟他说话也不用太大声，只要清晰悦耳的说出，他就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可是后来有几次，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我说得很大声，几乎是喊起来了，他还是反复地说，我听不到你说什么，我不知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和惆怅！我意识到爸爸的听力出现问题了。

我找了一个时间，带爸爸去医院检查，真的是听力衰退，特别是左耳，基本上听不到声音。医生说，吃药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观，配个助听器可能会好点。但是当时经济条件不是太好，质量好点的助听器要上千块钱。我爸爸也清楚我的经济状况，坚决不同意买助听器，他说你买了我也不会要。总不能让爸爸听不到声音吧。我经过咨询专业人士，找到一个人家不用的随身听，简单处理一下，插上耳塞，只要按下录音键就可以当作助听器用了。我把处理好的“助听器”拿给爸爸，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我花了很多钱买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说什么也不肯用，还要我退回去。在我一再说明这是用人家不要了的录音机改装的，不花钱，这时他才肯戴上。有了这个简陋的“助听器”，爸爸又可以听到清晰的声音了。村里小河的流水声，还有那些鱼虾的欢闹声，他都能听到！爸爸的声音又变得欢悦起来！

荏苒的时光就在溪水东逝，叶落纷纷的意境中，悄无声息地消逝了。但我却因为有一段时间工作特别忙碌，没能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家问候爸爸，也逐渐把爸爸的“助听器”给忘记了，不知道他用得是否习惯，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像往常一样听到小河里鱼虾的嬉戏声。在一个布满彩霞的黄昏，连续几个星期的加班奋战终于结束了，我揉着酸胀的双眼，漫步在大街上，无意中看到一个满头白发大约80多岁的老人坐在街边的石凳上，有滋有味地听着随身听播放的牛娘戏，听到动情处还跟着哼唱起来，真是乐趣无穷呀！我猛然想起了跟他年纪相仿的爸爸，不知道他能否听得到这样有味的牛娘戏。虽然平时他没有条件听，但一旦村子附近有牛娘戏表演，他也是不会放过。我想如果我把牛娘戏录下来，找一个随身听给爸爸，他也可以随时听到自己所钟爱的戏曲，那应该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我想问问老人家的牛娘戏是从哪里得到的，但看他听得如此入神，我也不好打断他，只好装着专心听戏的样子，蹭在他的旁边，陪他一起听。过了差不多40分钟，一出戏终于结束了，我笑着对老人说，这戏好听呀，您老是从哪里找来的呀？老人家说，这牛娘戏是我的最爱，我家里还录有很多呢，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听力大不如前了，要戴助听器才能听得清楚。他还把助听器从口袋里拿出来给我看。这个助听器小巧玲珑，是牌子货，价格应该不低。我想我也应该给爸爸买个这样的助听器。我取得老人家同意后，花了很多时间，把他所有的牛娘戏都翻录了，还买了一个随身听，准备在空闲的时候带回给爸爸。

终于可以休假了，我迫不及待地拿着翻录的牛娘戏和随身听回到老家，希望能够给爸爸一个惊喜。然而在我回到家看到别人跟爸爸说话的时候，他却是满眼茫然，全然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原来他把我给他的简易助听器丢了，不愿意再用。他说用的时候外边嘈杂声很大，特别是去赶集有汽车经过的时候，声音很大，耳朵受不了，干脆不用了。我听了觉得有些心酸，我应该给他买个质量好的助听器。好在我说的话，他却能听到，他说我的语音清晰也不刺耳，容易听。因此，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充当他的“助听器”，在旁边复述给他听。我想，如果我能够像爸爸的随身听一样，常常随侍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助听器”，爸爸的生活将会有滋味很多。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功夫，终于从外乡调回本镇工作。平日只要有空，我都会回老家做爸爸的“助听器”，尽量让他能够顺畅的与别人交流。如果可能，我愿自己能够一直做爸爸的“助听器”，让他的世界更加精彩，再不会生活在孤独无声的世界。

我虽然能够助听别人的话语，但我助听不了牛娘戏呀！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不告诉爸爸，就买了一个名牌的助听器给他，哄他戴上，并用随身听播放他喜爱的牛娘剧，听着自己所钟爱的牛娘剧，爸爸不再拒绝助听器。从此，他又能听到村边日渐清澈的小河中鱼虾的嬉闹了，更令他快乐的是，他能够用助听器进入牛娘戏的世界，使他晚年的生活变得愈加色彩斑斓！